（三）

　　L市的大学生宿舍真的很不错，是我见过的学生宿舍中最为宽敞的。此人和他的女朋友住在一起，一个同样看起来很清秀的女孩。在迈进他屋门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他跑不了了。起初我一直担心，如果他用的是假名字，甚至根本没有个固定的地点，那么这件事情办起来会很棘手。进了这间屋子之后，至少从他在学校的登记信息里面会查到他的真名实姓以及他的各种其他信息。当我们拿他没有办法时，自然会有警方出面来处理的。也正因为有了这个念头，看到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的两人世界时，我不禁又产生一丝悲哀。因为我知道，如果他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那么他们的好日子就真的到头了。当这个念头出现在我脑海中时，我甚至希望自己只是他的一个普通朋友，走进这个门口是来做客的，而不是来动手毁掉这个温馨的世界的，虽然起因在他自己。

　　进屋之后，简单寒暄了几句，对方就打开电脑上网收信。这里要解释的是，在我们行动之前曾经考虑过，如果没有拿到任何真凭实据，在我们向对方摊牌后，他很可能矢口否认，说他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情，也从来不知情，那么事情将很难办。虽然从法律角度上来讲，我们可以向警方举报，并且作为证人，但在没有确实证据的情况下，我们还是恐怕会打草惊蛇，惊走真正的大蛇。毕竟，我并不想故意去害某个人，尤其是间接责任人。我们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找出事情的真相，查清楚审核部内部真正的败类。所以，我们在起草合同时做了一点手脚，合同上的条款都是虚话，唯一涉及问题实质的只有一句：甲方（也就是指对方）承诺，帮助乙方在50天内获得审核部证书，乙方材料的真实与否并不影响该证书的获得。在跟人交际方面，老T自有他过人的本领，不断的笑话，东拉西扯的聊天，眼前的气氛是一片融洽。而谁又知道等他签完合同，事情会变成怎样呢？

　　合同打印出来了，这个男孩又再仔细看了一遍，居然一点问题都没看出来，这更证明了我当初的想法，他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决不是我们想抓的那条大蛇。正当他准备签合同时，他的女朋友一把抢了过去，暗中向他摇摇头，不想让他签。在他一脸茫然之际，小P不失时机地把当做定金的钱掏了出来，递过去让对方清点。这次我们确实带了1500欧元的现金。做戏嘛，总要做得像一点，道具自然也要准备齐全才好。(这次我们一共去了四个人,分别饰演不同的身份)。也许是因为看到了钱，他在看了女朋友一眼之后，还是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同时写了一张收据。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讲，这个合同对他都是致命的。（ABCDV注：此行动的一些做法和具体细节可能确有值得商榷的地方，不过ABCDV的本意主要是在挽救人的基础上，找出事情的真相。看完文全，相信大家就会理解了。）

　　在这笔生意完成以后，老T用眼色问我是不是该挑明情况了。但我还希望拿到更多的证据。所以我就以新客人的身份向他提出，希望看看在他帮助下拿到的审核证书，哪怕是个复印件也好，总要让我们再放心一点。他说这里刚好有一张，然后就找出了一张复印件递给我。证书本身看不出任何毛病，除了从审核部内部查询以外，是无法用肉眼来分辨真假的。我把它跟合同放在了一起，有了它，我想也应该足够了，下面该由我来当这出戏的主角了。

　　在当初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有一个我自己定下的原则，就是像很多小说写的那样：首恶必办，胁从不问。因为，如果想让一个外围的人说实话，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明白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从而产生畏惧的心理。可又要让他感觉到还有希望，我们只是想追查直接责任者，只要他配合工作，自身就不会有麻烦。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害这些因为一时糊涂而走上错路的人。但为了达到威慑的目的，必须尽快的摧毁对方的心理防线，所以在他感觉合同也签了，定金也交了，甚至以后客户的回扣问题也谈好了，该准备说点客气话，然后道别的时候，我忽然问了他一句：“你听说过ABCDV吗？”他似乎丝毫没有觉察，依旧脸上堆着笑容说：“当然知道了。我出来的比较早，有很多以前的同学都在问我，留学手续应该怎么办。开始的时候我也很烦，后来就让他们去这个网站自己看。”我又对他说：“谢谢这么多朋友的支持，现在这个网站发展的还不错。”接着我递了一张自己的名片，老T也递过了一张。他拿着两张名片，满脸的诧异，这个时候他似乎还没有明白过来，居然问：“难道你们也想做这个生意？不过凭你们的影响力应该会招来很多客户的。”

　　这个时候，我又拿出了与使馆有关的两份证明递给了他。然后对他说：“对不起，你的运气不太好，被我们遇到了。我们是受到审核部的委托，专程来追查这件事的，所以希望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在当初的设想中，这个时候应该是对手最慌乱的时候，可是没想到，他脸上依旧是一幅笑容，只是不再说话，低头看着我们的名片。我感觉不妙，难道我看走眼了，他其实是个久经风浪的老手？如果威慑力不够的话，那么下面的工作就不太好做了。于是，我又接着说：“你现在应该认识到两点。第一，审核部是追查他们内部的腐败问题，这次他们的决心很大，是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你既然参与了其中的事情，那么，你应该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第二，如果证书不是你从审核部拿出来的证书，而是你自己伪造的，那么你也要想一下，你这是在伪造政府文件，后果你也应该很清楚。”在这时，他的脸上还是那幅笑容，可我却不太相信他能有这样的沉着。（事后我才知道，其实在我刚刚表明身份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吓住了。他并不是沉着老练，威慑力也并非不够。而是，对他来讲，这些力量过于强大了，他是被吓呆了。那个笑容实际上是僵硬的表情，他只是短时间内还无法恢复）。

　　在一阵沉默后我看穿了这一点，接下来的工作就比较顺利了。我对他讲的话是事前准备好的，凭我的经验，我知道在对方已经慌乱的情况下，过多地说话他已经听不进去了，所以，应该让他自己说点什么了。于是我对他说：“你做这件事情你就应该知道有风险，甚至你可能时时刻刻都在担心会不会出事，那么我想，你总会给自己设想一番，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是抵赖？还是有别的更好的对策？既然你每天都在想着这件事，今天真的事来了，你就把你想好的对策告诉我们，你觉得你现在应该怎么办？”

　　直到这个时候，他脸上那僵硬的笑容才回复过来，他不停的搓着手，说：“我想不到你们真的会来，更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相信他这句话是真的，在利益面前，很多人都会铤而走险，甚至不计后果。紧接着，我又推心置腹的对他说“首先我要申明我们来的目的，我们并不是来害人的，我们只是想追查事情的真相。现在就凭我们手中的这份合同，就可以追究你的刑事责任，我想，这件事你是抵赖不掉的。虽然我不是法律方面的专家，但是，我可以肯定你在德国的学业就到此为止了。以后你的麻烦也会不断。如果我们是想害你，那现在我们大可拿着这些东西直接去找使馆或者德国警方，而不是坐在这里和你谈这些。你还年轻，现在又正是学业的关键时刻。现在，你最好的办法就是配合我们，把事实讲出来。只有说真话才能救你自己。甚至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在你的配合下，我们最终找到了这件事的直接责任者，那么我可以尽力的做工作，减轻你的责任，让你能够继续完成你的学业。我想这应该是你最好的出路了！”

　　他一直沉默着，终于他突然抬头问了我一句：“你怎么能够保证这一点？”(未完待续)

　　杨峥注：这件事的调查持续了有几周的时间，中间的过程也涉及很多人和很多事。本来是想把所有事情调查出结果后，写篇通告出来。不过在经历了这些之后，我们觉得这件事情暴露了不少未曾预料到的问题，因此如实记录了比较长的过程。

　　这篇东西应该叫做“纪实连载”也许更恰当些。要声明的是：文中的主人公和事，为了节约篇幅，有“合并同类项”的做法。某个场景可能是几个主人公的情节合并的结果，但是我们保证我们的如实报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