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价钱谈好之后，正式行动也就粉墨登场了。

　　关于如何行动，我们内部在开始阶段也有一些分歧。比较简单的一种做法就是找到对方本人，在拿到真凭实据以后，直接上报当地警方，同时和使馆进行联系，下面的工作就由德国警方接手，我们只是作为证人。之前的所有的电话，我们都已经进行了录音，虽然这种未经本人承认的录音不能够作为法庭的有效证据，但是从一个侧面也可以增加对方的心理压力。我们还想了一些另外的办法：比如这次先给他交一点定金，并且签署所谓的假材料审核的代理合同。这样，有了这份合同，要追究他的刑事责任从任何一个方面都是站得住脚的。不过，我私人还是有另外的考虑的，我觉得，我们主要的目的是救人、澄清事实以及追究真正的责任者，而并不是害人。所以我建议，暂时不要把德国警察牵扯进来，而是在中国人内部就解决了。不过无论向哪种情况发展，总是要先和对方进行接触的。因为这次的活动比较特殊，考虑再三，仗着在国内多了几年工作经验，还是由我，带队出马了。

　　好在和他接触的同事已经事先埋下了一个伏笔。为了引蛇出洞总是要多放些诱饵的，在确定了行动方案后，我们就跟他提过，如果有别的朋友对此也感兴趣，我们从中联系，能否得到一定的佣金？对方的答复是，可以。给回扣200欧元，并且他收的我们什么价格，绝不透露给其他人。言外之意就是再往上的价格，我们可以自己加，也就是说我们可以两头赚钱。于是，这次有其他可能成为他客户的人，要求见见他本人，并且想看看在他的帮助下，别的同学拿到的审核部证书，也就顺理成章了。我们这样做还有另外一层考虑，如果真的从他手里拿到了审核部证书的副本，那么就可以直接通过审核部来调查这张证书的来源，如果确实是由一份假材料而得到的证书，那么很自然的，这份证书的经手人，也就是那名腐败者就将无所遁形了。

　　我们和他约好了在L市的火车站见面。在约好的日期，我们一行人带着一点兴奋向L市出发了。需要说明的是，我们的同事老T在此之前已经专程赶到对方所在地同他见过一面了，并且当时交谈气氛甚为融洽，给这次见面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一路上，我们又讨论了一些具体的细节，但总觉得不可预知的情况实在太多，不如随机应变。虽然也有同事提出，万一我们不慎闯入一个造假的窝点，会不会有人身安全方面的问题。我想虽然这种担心是必要的，但是我还是相信，在德国这个法制的国度里，人身安全方面的问题还是不太容易出现的。况且，自古有云：邪不压正。老T在打前站的时候已经基本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为L大学的学生，并且已经在那里读了5个学期了，据他本人讲，他在北京的关系和审核部的德国官员有紧密地联系，所以他在这边负责收活，由北京的关系负责以后的流程。除了随机应变以外，我当时唯一可以确定的策略就是，在这种事情上，揽活的人的责任肯定是最小的，只有让他明白，如果不把真正的责任者坦白出来的话，那么所有的罪名都将要由他一个人来承担。在这个基础上，只有法，才会让他把事情讲出来。

　　在高速公路上几个小时的奔波之后，终于到达了L市。我们比约定的时间大约早了半个小时，为了不引起对方的疑心，我们把车停在了较远的停车场。学生嘛，总是要和他一起坐公共汽车才像嘛。以前总觉得自己长得显年轻，在很多正式场合，尤其是谈判的时候总显得自己分量不足，这时候，到要感谢自己看起来更像学生，能够得到对方的信任。

　　约定的时间到了，我们等的人却没有来，又等了一阵，老T只好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却意外的听到对方说，他现在不在L市，而在另一个城市“办事”，大约半个小时后再跟我们联。听他的口气，似乎对见我们有一些犹豫。我们千里迢迢的跑到L市，难道就这样无功而返？

　　思前想后，我们并没有做出什么可让他起疑心的举动，又是拿着钱，拿着材料，很有诚意的来的，应该是没有问题的，那就只好再等下去吧。

　　我们在L市观光了大约40分钟以后，终于在火车站大厅里见到了他。我第一眼看到他，感觉只有一句戏词：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他是一个高高瘦瘦，很文静的小伙子。他那文静的声音能让你丝毫意识不到，以后我们谈论的话题竟然是，怎样使假材料通过他的帮助，取得留德审核部的认证。甚至如果你对通过DSH考试有问题，他也可以找到枪手帮你代考，价格是2500欧元，保证通过！虽然我知道，他的这种文静只是一种表象，但我还是不由得惊讶，他怎么能如此心平气和。我忍不住问，考DSH的时候，入场时是需要检查护照来验明正身的呀，难道你们还作假护照？他淡淡的一笑说，我们会尽量找长的和您比较像的人，反正德国人查的不仔细，况且在他们眼里，中国人都长的差不多。我不禁追问，难道所有长相的人你们都可以找个翻版出来吗？他冷笑了一声，应该差不多吧，我们的人很多。

　　在火车站大厅进行我们的行动毕竟不太方便，我们需要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我在国内的一点经验是，一个心里发虚的人，当他面对一个比较安静，而且相对封闭的环境时，他的心理防线会更加脆弱。相反，如果在一个公开的场合，比较嘈杂，他会本能的想逃跑，并且，往往心理上也会比较强硬。于是我坚持要到他的住处。借口是我们把起草的合同发到了他的信箱里面，合同必须要打印出来，然后双方签字，再交订金，这一系列事在公共场合是不太方便进行的。所以，他欣然同意了。

　　他住在L市的大学生宿舍里，必须要乘公共汽车前往。上了公共汽车，我们自觉的都打了票（在德国有一种联票，是由买票人上车后自己在自动检票机上打出时间来证明的）。他由于是本地学生，持学生证，所以坐车免费。看完我们打票之后，他又淡淡一笑，随口说了一句，难道你们不知道，这种票是可以在家里事先涂上一层胶水，打完时间后，把这层胶水擦掉，然后票就能重新再用了。

　　难道不会被抓吗，我反问道。他耸耸肩说，以前有人这么干过，也有人被抓过，被带到了警察局。不过可以对他们讲，这张票是从朋友手里买来的，现在朋友找不到了。反正在德国，没有证据他们也拿你没办法。我不清楚他脑子里面还装有多少这种作假的念头或者和作假有关的事情。而让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说起这些事情的口气，平平淡淡，甚至习以为常。

　　没过多久，我们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