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到了，学生公寓几乎走空，所有的学生都回家去了。留守大楼的已寥寥无几， 我当然算其中之一。苏珊给我分配了一个小小的工作，就是每天晚上按时检查学生大楼里所 有的门窗是否关好。这个工作不错，除了小小的收入，让我还能楼上楼下有机会到处参观巡 视一下这座大约有几百年历史的建筑。那时，我发现，我住的这所大楼即使从里面看，也 称 得上是一座值得欣赏的建筑。不过假期里时间还非常充裕，除了看看书外，我决定找一家中 餐馆打工，挣一些零花钱。

　　在都柏林有一家我早已注意到的很特别的中餐馆。我找到了这家中餐馆，见到了大约50来岁 原籍香港的老板Spensor，开门见山地告诉他，“我是UCD的学生，寒假想在这里找一 份工作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问道：“你想做什么工作呢？厨房还是女招待？我看你长 得还不错，就做女招待吧！”

　　“好吧，如果收入还可以！女招待没问题！”我回答。

　　“OK，那你就每个周末晚上6点半准时到这儿，一个小时三四镑！” 老板Spensor随口这样 定下来了。穿着大红呢子上衣的老板的爱尔兰太太，看了看我，也说：“记着，周末来上 班时，一定要穿上高跟鞋和过膝的短裙！”

　　谢过了老板夫妇，我就回到宿舍，准备开始在这里打一个寒假的工。苏珊父母知道了，不同 意我去中餐馆打工，照托尼爹爹的话说，那种中餐馆的下等工作不应该是他的中国女儿做的 ，我应该做一份更体面的工作。不过，我一方面需要零用钱，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体验生活， 还是决定去。于是，周末，我提前40多分钟步行到那家中餐馆。

　　周末的中餐馆生意兴隆，食客盈门。餐馆里重复播放一些中国流行歌曲，最特别的一首是让 人百听不厌的《绿岛小夜曲》。老板雇来一位弹钢琴的爱尔兰女士，每个周末和周日按时准 点来这里工作，落座在她的“岗位”上即兴演奏。我觉得她有一种落寞和无奈的样子，对她 颇有好感。感觉她把这首中国曲子弹得娴熟而有味道。如水的《绿岛小夜曲》，舒缓起伏， 如泣如诉，让人十分感怀！

　　说真的，在异国的都柏林，倾听这原汁原味的《绿岛小夜曲》，既熟悉而又别有一番滋味在 心头。听起来，似乎有哀怨、有缠绵，甚至还有辛酸和无奈。勾起你太多的心事，触动你的 心绪。

　　我的工作是女招待，即每晚在开业前，先在厨房把甜点冰激凌做好，然后在咖啡机前搅动做 热咖啡。客人进来时，把他们引向座位，按客人需要点菜，随叫随到。有时，也会在前台， 引客人落座，并主要负责供应酒水。老板规定，不管客人多少，我必须永远灵活地在客人的 座位附近随时恭候。

　　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苛刻严厉的Spensor从来不让我闲着，他总是吆喝我不停地做这 做那。有客人，就招呼客人，点酒点菜；没客人时，我就得一张桌子一张桌子来回察 看，一直把刀叉碗筷和面巾纸等仔仔细细地摆放整齐，甚至连桌椅和桌布都得侍弄得十分到 位。然后，永远以美好的姿态和微笑的目光，随时关注客人的任何需要。

　　老板娘是一个丰满的爱尔兰人。偶尔有点闲工夫，那个老板娘就会和我聊几句。有一次，她 对 我说：“你这么好看，在UCD读什么？”然后，又问我住在哪里，一个月房租是多少，并热 情地说，如果我肯帮她看一个小孩子，她可以安排我住在她家，吃住全免。天哪，说真的， 无论我打任何工，我是绝对不会给别人带孩子的，那对我是最残酷无情的刺激，因为，我会 疯狂地想念我自己的孩子。而那时，我的儿子也只有三岁，在国内！在这里打工，每次听着 《绿岛小夜曲》，已让我多少次热泪盈盈，但我一直在坚持和忍耐着。

　　和平时比，周末、周日的工作要紧张一些。那时，我从客人桌前到厨房，再从厨房到门口的 前台，忙个不停。老板Spensor站在门口的电脑前，随时根据客人的需要，吆三喝四地让我 不断地做这做那。那份高度紧张绝对是容不得我有半点懈怠，精神高度集中，脚下生风，不 得半会儿消停，随时关注客人的需要，随时听候老板的需要。我甚至会觉得自己既要有遛旱 冰的速度，又要有跑马拉松的耐力。

　　头一个星期还算新鲜，我全力以赴、精神抖擞。到了第二个星期，我觉得每天这样工作简直 就跟打仗一样，还得面对小老板的颐指气使，这一切绝对地让我练就一种逆来顺受的能力。 好在我是惟一的女侍者，客人们喜欢，因此，有时跟他们应付调侃一通，他们也就事事给我 让道，没有找我太多麻烦。有一天，那个老板的儿子小Spensor居然对我说：“你在我们这 儿很有名啊，大家都说你像个明星和模特！”听他跟我胡诌一通，我倒并不理会，不过，我 倒确实是这里受欢迎的女招待，这里生意好，再加上我服务上心，客人们喜欢，总会多 给我一些小费的。

　　打工虽然挣了一些钱，但心却是十分苦闷，特别是当你在国内受过高等教育，而现在为了生 存又不得不置身在这个环境，和你不喜欢的人打交道，还要陪笑脸。因此，苦闷之极的我， 开始抽烟，我觉得能借烟消愁。中餐馆一般营业到晚上12点以后。快到1点钟了，客人都 走了，餐馆老板开始和他的员工们共进晚餐。老板居然说，我应该特殊地坐在他的旁边，令 我心中充满轻蔑。因此，每每听到这首《绿岛小夜曲》，都会让我有另一种忧伤的感觉。有时，我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在一旁轻轻地唱起来，说真的，我真想为这支曲子伴唱。我觉得它在抒情中有着辛酸和幽怨，能代表我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