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认识这个玛丽娅，还跟在第二个房东家同住的西班牙女孩克劳迪娅有关。那天吃过早饭 ，我和克劳迪娅去赶公共汽车，不料到了车站只能看到远去的车尾，而望车兴叹！正在这时 ，一辆小车戛然停在了我的身旁，一对50多岁的夫妇招呼我们上车去，表示愿意把我们顺路 带到墨翰普顿学校去。他们就是H和玛丽娅。

　　后来，玛丽娅留下了地址，并希望我能光临他们的房子。这时，我已搬到了爱尔兰妈妈家。 在特别需要朋友的时候，我和玛丽娅取得了联系。一天，H和玛丽娅下班后，开车特意 赶到爱尔兰妈妈家把我接走，驶进了他们都柏林南部的一个幽静住处。

　　玛丽娅夫妇是一对职业知识分子。H是一份自动化刊物的主编。玛丽娅也在一个公司 的社会 部工作，工作性质是社会活动之类，她告诉我，她曾经去意大利参加过一些国际会议。他们 好像有很好的社会关系。比如，最特别的是，玛丽娅的一个表妹夫妇曾经在爱尔兰驻中国大 使馆工作，后来离开中国北京调到巴黎爱尔兰驻法国大使馆工作。H和玛丽娅夫妇住着一栋 二层小楼。初次到H 家中做客，大家都兴致很浓，特别是H，也兴致勃勃地和我聊起了很多 关于中国的事情。那天晚上，还碰见了H 的表弟罗伯特律师，都柏林一家律师事务所的负责 人。吃过晚饭，大家坐在靠近花园的客厅，在烛光中一边喝着爱尔兰的茶一边聊天，非常愉 快。

　　在拜访H家不过几周后，有一天，也就是1998年5月底的一天晚饭后，在爱尔兰妈妈家，我突 然 接到玛丽娅的电话，她用略带沙哑的嗓音告诉我，H死了。我当时大吃一惊！怎么可能呢， 两 个星期前，在他们夫妇家，H还和大家一起谈笑风生呢，而且H的温文尔雅，给人留下非常好 的印象。玛丽娅同时说，H 的急性心脏病突发，5月25日猝死在办公室。听到这个消息， 我 心头一震，放下电话，与爱尔兰妈妈三言两语地说了一下，便立刻出门赶赴距离爱尔兰妈妈 家有几站路的玛丽娅家。因为，我知道，这时孤单的玛丽娅需要安慰，需要朋友。抱着一 束花， 我摁响了门铃，身穿黑毛衣的玛丽娅瑟瑟发抖地和我拥抱，将我迎进客厅。H走后的房间似 乎冷清了很多。孤单而悲哀的玛丽娅，夹着烟的手指不停地颤抖，悲伤地讲述着H是如何突 然间在办公室去世的，她还伤感而悲戚地说：H健在的时候，家里常常宾朋满座；H死了，过 去的那些喜欢热闹的朋友都避而不见，似乎都怕倒霉的事情连累他们。她还说，在H的家乡 为他举行的葬礼上，表弟罗伯特还专门问道，我为什么没能去参加葬礼。玛丽娅对我此刻 能赶去看她，很是感动，她说她很高兴有我这个朋友，并感谢我的善解人意和体贴入微，还 称赞我有与人打交道的能力。那天晚上，我们还聊了许多。总而言之，她希望有个人能陪 着她说话，毕竟，生活中这个突发的变故使她一时还难以接受，那时，她最大的感慨是：“ You never know what will happen in the future. Who Knows?(你从不知道生活中会意外 地发生些什么。谁知道这一切？)”说到这儿，玛丽娅情绪有点激动，并不住地举起杯子喝 酒。

　　玛丽娅还告诉我，H其实一直知道自己有心脏病，过去也常常和玛丽娅谈起，并为自己的健 康担心，甚至担心去医院。而玛丽娅曾坚定地告诉H，别担心，即使有任何危险，她也会全 力以赴地照顾H，守护陪伴H，并让H能得到最大的关爱！听到玛丽娅发自肺腑的这些话，我 也十分感动。因为，我和玛丽娅都是爱情的完美主义者，我觉得我非常能理解玛丽娅对H的 一片感情，玛丽娅向我讲述这一切时，也真的把我深深打动了，我真的为玛丽娅的爱情境界 而感动。同时，也尽可能地安慰她，为她化解忧戚。最后，天色已晚，玛丽娅希望我能住在 她那里。玛丽娅还特意从橱柜里把雪白的新枕套找出来，专门为我收拾床铺。就这样，我 在玛丽娅的客房里住了一夜。而这事，还惹得爱尔兰妈妈不高兴，觉得她的学生夜不归宿 ，让她牵挂。

　　后来的一段时间，我又在玛丽娅家小住，并和玛丽娅有了一些共同相处的难忘经历。

　　住在玛丽娅家，我和她相处得甚好。有时周末，玛丽娅下班后还约我到市中心的Westbur饭 店喝咖啡。 住了一段时间，我想出去打工。恰好附近有一家中餐馆，我走进去，一看是位印度人开的中餐馆。印度老板见到我就热情地问： “你的英文怎样？”我说：“还不错吧！”于是，印度老板当即拍板说，OK，我可以给你这 份工作。他还说，说真的，好多中国学生想来这里打工，但我觉着他们不行。你没问题。于 是，我就开始了这份在中餐馆当女侍者的工作。

　　这家中餐馆在都柏林港湾的僻静的街上，门面并不显眼。餐馆老板是位印度人，长得像列宁 ，言谈行为总是有点神秘兮兮，让人难以琢磨。看样子这个中餐馆恐怕不是这个老板的惟一 生意，再加上他曾经一度关门停业，说去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出差，直让人纳闷儿。

　　我的工作是每个周末晚上6点半开始，布置餐桌，摆好刀叉，接待客人，负责点菜。餐馆还 有一个男侍者，是来自香港的阿林，倒是热情麻利。周五晚上开始打工，小费不准私自扣留 ，必须上缴，这样老板高兴了，可以按需分配，作为给侍者的奖赏。头晚下班了，已是夜里 一点钟，印度老板说，OK，我开车送你回家。当时，我想着搭便车也可以，但不能停在玛丽 娅家门口，因为我不想让陌生人知道我的住址，那样，我担心会惹事生非。事情后来的发展 证明，我的担心和直觉不是没有道理的。就这样，第一次，我坐在这个印度老板的车上，回 玛丽娅的住所。还没到玛丽娅家，我就要求下车，因为我不愿意暴露玛丽娅家的住址，其最 初的想法是不愿意给朋友添麻烦。

　　车在距离玛丽娅家很远就停下来了，我道了声谢，就匆匆转身跑回了玛丽娅家。然而不知为 什么，我总感到这个老板有点行迹可疑。

　　每到周末，玛丽娅总是回她的乡间别墅度假。玛丽娅一走，这个空荡荡的大房子，令我感到 挺瘮的，一想到H 死在这座房子里，我就感到有些害怕。每当我小心翼翼地下楼时，木楼 梯的咯吱声也让我不寒而栗，有时走出这个房子，我就不敢进来，呆在这个房子，我又 不敢出去。再看看房子后面那个杂草丛生、许久未经修葺的花园，我索性整晚蜷缩在客房 床上的被子里，望着临街的窗子，一动也不敢动。

　　照例一个周末打完工，搭印度老板的车回家，开开房门，我跑进了楼上的卧室。偶然间，我 透过窗子望去，发现餐馆老板并没有走，而是坐在车里向楼上张望。这更加剧了我紧张的心 理。“天呀，这老板是什么人？为什么如此神秘？如此多疑？似乎在跟踪我，他要干什么？ ”我的心更加忐忑不安。凌晨两点钟，我被一声戛然而止的车声惊醒，隔壁邻居房前的自 动感应照明灯一下子亮了！灯光也照亮了玛丽娅家的门口，这个印度老板出现在房外院子的 灯光下，正向楼上的窗子探视，东张西望。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当时我的第一直觉是 怕他破门而入，我慌忙地跑到卧室前，把卧室的门用箱包和各种家什堵住，心慌慌地跳，脑 子里飞快地想着各种应对办法。

　　过了一会儿，那个老板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而我却被惊吓得再也无法入睡。天一亮 ，我紧张地跑下楼，抄起电话，拨通了玛丽娅乡间别墅的电话。玛丽娅对我说，楼下 屋子的沙发底下有支猎枪，你可以拿出来以防万一；我明天就回去了，另外，你还可以给警 察打电话。

　　按照玛丽娅的吩咐，我拨通了警察局的电话，并按要求等待警察的到来。警察很快来了，每 个屋子观察了一番，并根据我所描述的情形，做了相关的记录，对我说：“这个事情是有一 定 的危险性。现在有两种选择，一种是我们可以再观察几天，以免打草惊蛇；另一种是如果你 已实在感到紧张，我们可以去那家中餐馆找他，警告他不准再随便靠近这座房子，干扰女士 的宁静。这两种方案由您来选择。”考虑到自己新来乍到，不知深浅，不愿意激化矛盾， 得罪对方，以后遭到报复。我同意采取第一种方案，观察几天再说。而随后的几天，每 个晚上我都心惊胆战地勉强入睡。

　　周末晚上玛丽娅回来了，也为这件事感到有些心烦和紧张。隔了一天，她突然对我说：“QIN ，你信不信，昨晚2点多钟，我家花园的灯突然全亮了！肯定是有什么人进来了。”她 还说，那一刻，她揣着枪，并打开了手机，随时准备与警察局联系，幸好一切又平安无事。 玛丽娅真的很紧张，而且对我的态度也变了。尽管她还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和我的友谊，但我觉得她变得越来越敏感、越来越紧张，甚至有点烦躁不安，平时她下班回到家会与我热情攀谈，而自从发生了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事情后，有几次她下班后，不愿意回家，而是到外 面喝酒，很晚才回来。我也感觉到了我们关系开始变得疏远。一天，她独自坐在客厅喝酒， 突然嘤嘤地哭泣，我问她怎么了，她什么也不说，过了半天，突然幽怨地说她想H。那一刻 ，我全明白了，她觉得是我的到来扰乱了她生活的平静和安宁。我知道，在这种情形下，我 们已无法患难与共了，我们各自紧张的神经，加剧了相处的尴尬，我还是离开为好。当然， 我还是付给玛丽娅两个星期的房租。

　　那时，荷兰的毒品生意正盛。我在都柏林一份晚报《HERALD EVENING》上看到一则消息： 荷兰阿姆斯特丹警方日前刚刚破获一起重大贩毒案。我忽然想起，那家印度老板确实曾明明 白白地说：“餐馆要关门几天，因为他要到阿姆斯特丹出趟差！”现在想来，印度老板跟踪我的惟一动机，可能怀疑我是当地警察局的一个密探，否则，不会半夜三更地监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