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不久前,华东师范大学产生了我国首批“终身教授”,一时间,人们对此众说纷纭。为此,我们特约美国卡特中心副主任、乔治亚州贝利美特尔学院终身教授刘亚伟先生撰文,讲述他自己如何当上“终身教授”的故事,希望能对读者有所启迪。
我学的是美国历史。在1996年拿到博士学位之前两年,我就开始疯狂地往美国各大学寄材料。我的导师明确地告诉我,只申请那些可以转成终身教授的工作,其他临时性的一律不问。
几乎所有的申请信都如石沉大海。有过几次面试,但都没有结果。有一次,好不容易被弗吉尼亚州一个传统黑人大学相中,在见了校长等一大堆校方领导人之后,还是没有任何音讯。拿到博士学位之后,学校的工作依然没有着落,我只好去一家医院打工。
但上班不到一个月,我申请的一所大学突然来信,说是我被聘为该校历史系美国历史教授,根据我的工作情况,这个工作可以转为终身职位。职位寻找委员会主任后来告诉我,共有近200人申请这个工作,可谓百里挑一。
我原来以为只要教学、科研不出大问题,拿到终身教授职位是迟早的事。没想到从助理教授到终审副教授其实就是一条很难走的路,且莫说终身教授了。而且学校不同,授予终身教授的标准也大不一样。当然衡量的标准永远是三个方面:科研、教学和服务。像我毕业的艾墨蕾大学,必须要在校全职工作6年,在一家有名望的出版社(最好是大学出版社)出版一本专著,在本领域权威学术杂志上发表2—5篇文章;必须有数名校外专家和教授肯定你的学术成果;必须得到学生的普遍拥戴;必须全心全意地为本系、学校和校外社区服务。除了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规定,还有许多其他不可捉摸的因素,比如种族的、性别的、院系政治和人际关系的,可谓关碍重重,忽略任何一个环节都会前功尽弃。
对很多像我这样奋斗七八年取得博士学位的人来说,找一份工作不容易;在被聘用之后要再拿到终身教授职位也十分不容易。我所认识没有拿到终身教授的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就有不下10个。刚到学校,听了许多拿不到终身教授的恐怖故事,也了解到许多如何“征服”终身教授的成功故事,所以玩命工作,认真教书(对我们这些英语不是母语的人来说,把书教好、得到学生的赞赏很不容易),所有晚上的时间都在写文章,一切能够参加的系里的活动和学校的活动都积极露面,干得很累。系里的同事惊讶我怎么会如此精力旺盛,也反复说等拿到终身教授职位就可以好好歇歇,也用不着对系主任和其他拿到终身教授职位的老师百依百顺了。
2001年我正式申请终身教授职位。7月份把申请资料交上去,开始焦心地等待。10月底的一天,系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对我说,终身教授评定委员会(主要由系里已经拿到终身教授职位的老师组成)拒绝了我的申请。我顿时头皮发麻,手脚冰凉。看来得另找工作了。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多请这些同仁吃几顿饭,多跟他们走动走动。我无精打采地站起来,准备离开,系主任说,“事还没完。我和院长不同意他们的意见。
我们可以否决评定委员会的意见。我们认为你在过去6年干得不错。你不要计较这件事,也不要去打听谁没投你的票。”
在系主任和院长的支持下,我在2002年8月荣幸地拿到了终身教授职位。这事想起来让人后怕。如果拿不到这个职位,我这会儿肯定又在玩命地找工作。我们系去年招一个美国历史教授,又是有200多人申请。分析我的同事为什么拒绝我的申请,大概有两条理由:一、我的确不跟他们拉关系,没有时间,也没有太多共同语言;二、我在卡特中心兼职,跟美国的一位前任总统打交道,他们有点嫉妒。系主任和院长否决同事的意见大概也是出于两个考虑:一、我在教学、科研和服务三方面的成绩无可挑剔;二、不给我这个职位,我可能去打官司,告学校种族歧视。我的一个朋友在打这样的官司,一个在考虑是不是打。这样的官司旷日持久,常常是两败俱伤。
我的一个朋友给我写信说:“从今以后,你只要不犯法,这碗教书饭可以吃到老。”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这样,但也并非铁板上钉钉子。我所在的州立大学系统几年前就设立了终身教授职位之后评估,5年一次,常常有人因通不过而被警告甚至被解雇。我读书时的一位教授因在一部得奖作品中捏造历史文献被发现而被迫辞去终身教授职位,重新踏上寻觅工作之路。
“美国人怎么这么蠢,建立这样一种铁饭碗制度?”母亲得知我成了终身教授而大喜,但也有点困惑。美国人不蠢,他们设计这一制度的初衷是保护大学教师的言论自由,而使他们不至于因为批评政府或校方而遭解雇;其次,没有好的教师,就不会有好的学生和研究成果。终身教授制度是吸引出类拔萃的人到大专院校工作的一个不可多得的优越条件。
转自环球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