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深秋的日子，杰克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看望亲朋好友，探访家乡变化。他提着行李，走出车厢，又听到了声音依旧的车站广播，闻到了车站特有的熟悉的味道。但车站大厅震耳欲聋的音乐又使他陌生和迷惑。车站出口处坐着一帮“崩克”，声音就是从他们跟前的录音机里发出的。其中一个“崩克”走过来向杰克讨钱：“嗨，给个欧元怎么样！”还没等杰克回答，过来两个车站警察，把要钱的“崩克”推到一边，又把他们录音机里的录音带拿了出来。周围有不少人看着警察把那帮“崩克”赶出车站。“就该这样！”人群中一个胖胖的妇人喊道，“把这些家伙送上法院！”

　　———民调显示，每5个德国人中，就有4人与那位妇女想法相同，主张采取严厉手段打击社会盲流；1／3的人希望把无家可归的流浪者“请出”行人区；88％的人赞成严打刑事犯罪。

　　　 杰克来到出租车站，已经有个年轻人在那里等车。当一辆出租车驶过来时，这位年轻人往后退了一步，对杰克说：“你先上吧。我不坐土耳其人的车。他们这些外国人应该哪来哪去，他们把我们的工作都抢走了。”

　   ———德国持这种看法者并不少见。近1／3的人认为，现在就业问题严重，应该让外国人“回老家”去；55％的人认为，德国的外国人太多了，持这种观点的女性（58％）多于男性（52％）。

　　　 杰克很尴尬地上了出租车，嘴里嘟囔着“对不起”。司机笑着说：“没什么，这种事我见得多了。你知道吗，对我们外国人来说，真正难的是申请到开出租车的许可。德国司机都不愿意看到外国人开出租车，不愿意我们和他们拥有同样的权利。”

　　———在德国人眼里，日耳曼人拥有特权是很重要的。40％的人认为，一直在德国生活的德国人应该比后来从东欧国家和俄罗斯来的移民有更多的权利。虽然移民和外国人享受的权益已经比他们少了，但他们应该知足了。

　　　 当出租车拐进一条小街，传来阵阵怪怪的歌声。看到杰克满脸疑惑，司机说：“这是我们穆斯林每天祈祷时唱的颂词。”这些以前可没有过，杰克心想，人们的确得慢慢习惯这些陌生的宗教习俗。

　　　———根据民调，许多德国人对这些外来宗教习俗非常看不惯。71％的人认为，穆斯林既然在德国居住，就不应该按照自己的信仰生活。53％的人认为，在德国修建清真寺表明，穆斯林要扩大他们的影响。而每两个德国人中就有一个对穆斯林妇女包头的习惯反感。调查显示，对穆斯林反感在德国人中相当普遍。

　　杰克指挥出租车往朋友家开，半路上手机响了。“什么？”杰克的朋友来的电话，“今天星期六你还上班？”“是呀，很抱歉，”朋友抱怨说，“老板要我去，有什么办法，我是新来的。”杰克不得不改变计划，先一个人去吃午饭。出租车开到杰克以前经常去的一家饭店。这是一家小餐馆，老板换了好几茬，现在餐馆主要面向大学生。餐馆陈设简单，饭菜都是快餐式的，里面响着刺耳的现代音乐。杰克刚落座，就看到从外面冲进来一位年轻人，和饭馆男招待紧紧拥抱并接吻。“大庭广众之下，非得这样吗？”杰克听到旁边一位客人对其女友说，只见两位客人满脸不高兴，把头扭向一旁。

　　———德国有1／3的人与这两位有同感，认为同性恋接吻令人恶心，40％的人反对同性恋结婚。

　　　 吃过饭后，杰克来到他以前的女友家。她住在一座14层的公寓楼，房间里堆满了准备搬家用的纸箱。“4年之内我这是第3次搬家了，”女友抱怨地说，“我搬到这里住还不到两个月，都没来得及出去走走，认认街坊邻居。”

　　———多数德国人表示，他们几乎没时间出去交往。35％的人交往圈子很小，74％的人认为自己的社会关系很不稳定，差不多一半的人希望周围有更多靠得住的人。73％的人称，现在结交真正的朋友愈来愈难了。

　　“当然了，”杰克对女友说，“本来工作就够辛苦的了，还得老搬家。不过，你不是愿意动吗？”“是呀。可是今非昔比。我根本无法做长远打算，一切都变得那么难以预料。找工作只能是有什么干什么。现在经济形势这么不好，想找一份收入好又稳定的工作是很难的。”

　　———如今，德国人普遍对前景不大乐观。每3个人中就有1个害怕失业，觉得前途没有保障。66％的人认为德国经济形势不好甚至很不好。81％的人声称，想找到一份薪水高的工作岗位很困难。86％的人认为，在德国，贫富两极分化日趋严重，富人愈来愈富，穷人愈来愈穷。而经济状况越不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越淡薄。

　　杰克没有料想到他的老朋友如此悲观和郁闷。“走，我们出去散散心，到城里看看。”来到市政厅前，正好遇到一场结婚仪式，参加婚礼的人在向新郎新娘撒米粒，表示祝福。新娘是金发女郎，而新郎是黑人。一白一黑，格外醒目。“这姑娘够勇敢的。”杰克女友对他说。

　　———德国人对混血婚姻一直有抵触情绪。22％的人认为，在德国生活的外国人最好和他们自己的同胞婚配。也有少数德国人甚至认为，有的种族就是比其他种族低人一等，白种人理所应当在世界上出人头地。

　　在往回走的路上，杰克经过一个报亭，只见一份当地报纸头版头条的标题是《德国人新一轮关于反犹太主义的争论》。杰克买了一份。“真好，终于有人站出来抵制犹太人了，”卖报人说，“犹太人到处插手别人的事。”———德国人当中有22％的人和那位卖报人有同感，认为犹太人在德国的影响太大。17％的人认为，犹太人对他们在二战期间的经历也负有责任。一半多的人认为，犹太人试图从历史大屠杀中捞好处，让德国为过去赔款。但也有68％的人欢迎愈来愈多的犹太人在德国定居。

　　第二天，杰克继续走访他的朋友。这是一对夫妻，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前不久搬到了城市近郊的别墅区。房子十分宽敞，并带有一座面积不小的花园，旁边还有专供小孩玩耍的场地，车库里停着一辆家庭休闲车。

　　“城里的住房当然比这里便宜，”朋友的妻子颇有感慨地说，“不过说实话，我们不愿意住在那里，因为那儿有太多的土耳其人。”“当然，我们也不是看不起土耳其人，”杰克的朋友连忙补充，“我们希望我们的孩子能够在一个好的环境成长，上一所好的学校。”

　　———一半德国人不愿意在穆斯林集聚的地方居住。20％的人表示，如果邻居是外国人，他们会感到别扭。41％的人认为，由于外国孩子的存在，德国孩子不能享受良好的学习环境。

　　杰克一边喝酒一边问：“你现在还在党内吗，还在积极活动吗？”“嗨，你知道吗，我总有一个感觉，干不出什么名堂。”“可你那时很积极。”“那又怎么样。上司根本就无动于衷。”——1／3多的德国人都像杰克的朋友那样，对政治感到灰心丧气。38％的人认为，参与政治没有任何意义。57％的甚至相信他们不能影响政治家。一半多的人认为，每次大选期间政治家许下不少诺言，选上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令人颇有受骗的感觉。“如果你有兴趣，”朋友对杰克说，“我们可以进城去，那里有一个公民倡议组织，今天下午开会。我想可能有点意思。”杰克和朋友一起来到新落成的公民活动中心，看到墙上挂着一幅巨型标语：“为了清洁的环境！”中心大堂里坐满了人。杰克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坐在左面那位是银行职员，最后一排有一位是理发师，正中间的老者从前是历史教师。主持会议的是一位40多岁的男士，正在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说：“害怕？我们当然害怕！我们有理由感到害怕。德国在走下坡路！外来影响，就业困难，股市下跌。那么，谁对这些负有责任呢？就是那些政治家，还有外国人！他们造成我们国家财政紧张。”他每说完一句话，都引起一阵热烈掌声。许多人甚至占到椅子上，一个人高声喊起来：“说得好！终于有人敢站出来说话了！

　　———德国人普遍感到害怕，不管是现实的还是想象的。而人们的害怕很容易被政治利用，尤其是那些政治上处于中间状态的人。德国每5个人中就有1个承认很容易受到极右势力的影响。

　　杰克没有想到多年不见的家乡现在是这样的状况：人们都感到工作紧张，身心疲惫。大家都在咒骂，白人骂土耳其人，土耳其人骂“崩克”，银行骂领取社会救济金者，领取社会救济的咒骂申请避难的外国人。

　　火车开动了，杰克回头看着渐渐远去的家乡，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