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死亡斗争、同伤痛斗争、同医院斗争、同大夫斗争,其乐无穷!
天还没亮,病房外突然响起凄厉的哭喊声,整个病房的人都醒了,敛声屏息听着。
那个小男孩死了,几个女人的哭声哽咽而绝望,有个男人痛骂大夫草菅人命,似乎还有动手的意思。我想起昨晚,当我把护士叫来的时候,那小孩一定快不行了,但护士是那样冷漠和不负责任。也许小孩本来就没救了,但在人生命的最后一刻,还不能赋予一点关爱和温存吗?这种态度,又有何人道可言?
他们每天都见到很多断骨头少腿的人,熟稔地好像在超市见到一只面包,在菜场见到一条鱼。但对任何一位病人来说,都是一次生死存亡的痛苦经历,可能一生之中也仅此一次。
作为病人是无奈的,我们没有经验,也不是专家。当我们进了这家医院,我们便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了他们,从此,命运再也不掌握在自己手中了。负点责任的大夫选择保守治疗,你那折了的胳膊就保了下来;不负责任的大夫一声令下,手起锯落,砍瓜切菜,你的腿就没了。
我想这间病房里的每个人心情都和我一样沉重,昨天的病友,今天就成了一个小小的亡魂,除了痛苦的呻吟,没听见他说一个字。而我们呢?我们中的每个人,最终也将离开这间病房,但会不会有某个人也像小孩那样地离开呢?
从前我一直觉得生命是顽强的,跌一跤不死,撞一下不伤,那些从天而降的重物和飞驰的汽车,从来也没伤着我过。但今天,一条生命在被伤害不到一天后就失去了,这段时间内,这个小小的生命经受了多么巨大的痛楚?承载过多少的绝望的挣扎?生命在这一刻,是多么地脆弱和无助!
小孩的家属好像被劝走了,突然有人重重地一声叹息,打破了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中午,巡房的医生来了,告知那位被水泥预制板砸得浑身是伤的农民工,进医院预交的三千元钱已经用完了,如果不马上续钱,必须要请他离开病房。病人焦虑地嗫嚅着,一口浓重的四川口音。他的包工头把他送入医院时只支付了三千元,后来就联系不上了。
“找找你的老乡去借呀!”大夫倒挺会出主意的。
他说刚到北京不久,本来是找这里一个同乡的,结果到了北京,同乡已经离开了,只好自己找了个工程队干活。
铁面无私的大夫告诉他今天下午如果还没钱,只好请走。
我突然想起这几天还真没见人来探视过他,便让清洁工把帘子拉开。看见他忍着痛苦在少的可怜的几件随身用品中摸索,零零散散凑了一百元多元钱。
“这怎么够?还不够一天的病床费呢!”大夫有点急了,“我们这里可是有规章制度的,不可能为病人垫钱!”
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急得苦苦哀求,大夫依然无动于衷。
我气得要命,还有一点救死扶伤的精神吗?忍无可忍地问大夫:“你们医院就没有可调节的资金为那些还没交钱的病人先支付吗?”
“当然有,”大夫瞪了我一眼,“但是仅限于危重病人,像他这样已经没有生命危险的,我们可无能为力!”
“那他还得交多少钱呢?”我可顾不了太多了。
“我们给他用的药已经很保守了,至少也得再交两千元,维持4、5天吧!”
我掏出了身上还剩的五百元现金递给大夫,“只有这么多了,你先让他住着吧!”
那位大款模样的中年人也掏出近两千元,声音虚弱而深沉:“够了吧?”
长春男孩的妈妈也拿出了二百元钱。看得出来他们家的条件似乎不太好,我几次听见他妈妈打电话向亲友们借钱,因为男孩是粉碎性骨折需要尽快开刀;每天,都看见她躲在一角,背着儿子吃家里带来的干粮。
大夫走了,那男人低泣着,连声向我们道谢。
我微笑着向他摇摇头。
“什么也别说了,谁还没有遇到难处的时候?安心住着吧!”那位中年人说道,“就这德行,不见钱就不管人死活,真TMD不是东西!”
大家笑开了。
几天来,这个病房的四个人从没相互交谈过,每个人都先后在痛苦和死亡的边缘默默挣扎着。但就在这一刻,就像一家人那样团结和互助。我们既是同一条船上的,还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呢!(这比喻有点怪,但也蛮贴切的。)
也许在别的场合,这样的四个人很难有相识的机会。谁能否认?能住在同一个病房,也是一种缘分呢!
同死亡斗争、同伤痛斗争、同医院斗争、同大夫斗争,其乐无穷!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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