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在场的一百来人，竟然一起拿出了两亿四百万美元！也就是说，平均每人捐了两百万！

　　我早就知道耶鲁拥有超过一百亿美元的捐赠资金（endowment），列全美大学的第三位。耶鲁有个专门机构就叫“校友资金”，常年雇请在校学生给毕业的校友或在校学生家长写信打电话，请求捐款。我成了耶鲁学生之后，父母也接到过好几次电话和信件，给耶鲁开过几张支票。这样一张张金额不大的支票，要攒成百亿美元，可谓是聚沙成塔。

　　毕业校友们的联谊会，无疑是获取捐赠的好场合，这是我在毕业50周年校友的联谊会上做调酒师时发现的。

　　毕业50周年校友的联谊会在耶鲁最宽阔的西里曼住宿学院举行。我们经理汤姆斯事先警告说，这些毕业于1951年的老人们规矩和名堂特别多。果然，联谊会筹办委员会主席、一位1951年毕业的老校友提前来视察，这也不对，那也要改，他还对我们调酒师发难：不喜欢餐桌上苏打水的牌子，要我们换掉，接着又对餐桌上的红白葡萄酒发难，说我们开瓶塞时没把酒瓶外的包装纸撕整齐，“要么把它撕整齐，要么就干脆全撕掉。”他对经理下令。约翰嘀咕着：“就这帮老头老太太事多！”“今天晚上来的人好像都是些大人物，”爱丽森说，“列文校长会来讲话呢。”看来今天的聚会不同寻常。

　　年过古稀的老人一个个神采奕奕地进门了，他们尽管很挑剔，但态度非常亲切。许多人还和我们的调酒师聊起来。“今天你的好朋友来了不少吧？”我问一位老人。“唉，我在耶鲁时最好的朋友没有来。他毕业不到一年就死了，在朝鲜战争中死的。我也在朝鲜战争中打过仗，知道吗？我的好几个同学都是在朝鲜战争中死的，我们是一毕业就参军的。我们那一代人……”他摇摇头，拿起酒杯走回他的桌子。

　　晚餐丰盛异常，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耶鲁校长列文果然和太太一起来了。他和几个校友热情握手，然后和联谊会主席一起走到讲台前。联谊会主席先开口，他向大家报告了1951级校友们的各种新闻，之后他说：“我还有一个好消息。我们组织了毕业半世纪的校友给母校捐款活动。我非常自豪地报告，因为诸位的慷慨解囊，我们一共得到了两亿零四百万美元的捐款！”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在场的一百来人，竟然一起拿出了两亿四百万美元！也就是说，平均每人捐了两百万！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列文校长会到这届校友联谊会上致辞，为什么我们的经理如此精神紧张……谁敢在这样的天文数字面前掉以轻心呢！

　　列文校长致了感谢辞，坐下和校友们一起用餐。我看着与大家谈笑风生的校长夫妇，想起了前几天刚刚读到的《纽约时报》上一篇关于他的文章：人们公认，列文是让耶鲁的财政起死回生的“魔术师”。上世纪80年代末期，耶鲁负债累累，不但无钱修理破旧的校舍，工资待遇也不足以吸引学术上的精英人物，甚至连学校机构的正常运转都应付不来。当时的校长一度建议将社会学系关闭，遭到教授们的集体抗议。直到列文上任才扭转了这一状况。

　　列文原来是耶鲁大学的经济学教授，他在短短几年内创造了一个奇迹：为耶鲁赢得捐赠资金超过百亿美元——耶鲁校刊说得一点不错：这标志着耶鲁财政困难的时代彻底结束。现在，耶鲁鼓励校友向母校捐款的模式已经成为经典，其他学校都纷纷仿效。

　　看了今晚的这一幕，我才深切地明白耶鲁这些钱是怎么来的。耶鲁主要的捐款者不是来自像我父母那样的人掏出的一两百美元，而是来自我面前的这些老头老太太，他们能在支票上一口气连写六七个“0”！

　　庞大的学术和教育机构的生存和运转离不开钱：每个学院的健身房、娱乐室、图书馆，每个春天校园里新铺的大片嫩绿草坪，图书馆的1200万册藏书，全校的几十个电脑房和几千台崭新的电脑……这一切，都依仗这些校友对母校的大手笔馈赠。

　　深夜回家的路上，我想到了自己：未来某一天，我回来参加我们这一届校友的联谊会时将是什么情形呢？我对母校能尽什么样的责任和义务呢？这是一个美丽的夏夜，在我的书包里，装着允许我们带回家享用的一瓶没喝完的红葡萄酒和一盒新鲜龙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