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为随父母移民美国,在越南等了十一年,当然是没有成家。因为美国政府规定,越南人移民美国,随行子女可以没有年龄限制,但不能结婚。那要是老童男、老处女六十了,也可以随他们的老寿星的父母到美国风光吗?别瞎说,你这不是成心挖苦美国政府吗? 到了这希望、自由之地时,二姑娘已二十八岁。时不我待!找婆家呀!怎么找?英文说得跟越南话似的,没有任何技能!更糟的是,她长得差了点儿。个子矮小还是其次的,主要是身材和面孔,……象,象个没捏好的面人!不过,二姑娘并不那么灰心。他们一大家子人,父母和四个兄弟姐妹都进了一家工厂打工,她一天到晚得谁跟谁笑,说自己会说四种语言!越南话、闽南话、国语和英语。还真是这么回事!她家里是越南华侨,自然会说越南话、闽南话,她小时候在越南的国语学校上过课,因此又能讲几句普通话,现在正在镇子里的成人夜校学英文。嗬!成语言大师啦! 在这个厂子干第二年的时候,二姑娘好像和修理工戴尔总有说有笑。戴尔是退休老工头儿的小儿子,二十一岁,黄头发,蓝眼睛,纯种的白人!他个子矮胖,不过在二姑娘那儿是个高出一头的“骆驼”,能体验到不少彪形大汉的自豪;肚子滚圆,胳膊腿象白薯,脸极扁,塌鼻子,两只小小的眼睛远远地分开!乍一看象先天愚型,幸亏那副掉在鼻子上的眼镜有着“以正视听”的作用,使他看起来还象正常人。这小子怎么还梳着一头披肩发?管得着吗?这是美国年轻人的派!他们之间是不是有点儿那个?这……,二姑娘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干嘛呀?他们还是有共同之处的,起码都象“捏坏的”,或者某种卡通形像,只是型号不同。二姑娘一见到他就笑得特别欢,大概是“猩猩惜猩猩”吧? 戴尔高中毕业后就在厂子里干修理工,当然是看老工头的面子。不管怎么说也干了两年多,业务半通不通的,多少懂点儿。工人们对他的印象普遍不好,机器有故障,出的尽是次品,用麦克风喊他半天才来,端个架子,假模假式地看不出所以然,瞎捅咕几下,说是修好了,其实更糟!次品出得更多!不如不修!可他态度很好,从不发火,脸上永远是笑容。他也能说,“拉不出屎来赖茅房”的事让他一说,真让人觉得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有局限性。 首先是同厂的女工们看出点苗头。二姑娘也直言不讳,“我是喜欢他的里边!”这话联想起来不太舒服!什么是“里边”呀?其实,二姑娘的意思是说戴尔心灵美。人很善,很害羞。 好事者纷纷进谏,“戴尔对女人一向很冷淡!” “可他现在对我……对我很关心!说明我和其他女人不一样!”二姑娘说。 “这正说明他的图谋不轨!他八成是想玩弄你一下!你快别想入非非了!” “不,不!他从来都是很客气,从没有动手动脚!”二姑娘坚持自己的观点。 “你比他大!” “也就大三岁!”二姑娘不以为然。可该是大八岁呀!那是二姑娘一家人订的“攻守同盟”,对外每人少报五岁!没关系呀!亚洲人显得年轻。 “你这是‘烟袋锅子一头热’!他不会对你真正感兴趣的!” 这下二姑娘变了脸色。她应该对自己有所估价。她家里的人也对他提出忠告,“你一定不能跟他睡觉!睡了,中国人和越南人就不要了!咱们是中国人!跟美国人不一样!你还是要在中国人或越南人中间找一个!” 二姑娘睡不着觉。真要是能嫁给戴尔,在美国的一切窘境不都烟消云散?再也没有语言问题!作为美国人的妻子,地位问题也迎刃而解!生活上还有什么可发愁的?“美国人可有钱了!他们挣得比咱们多多了!”不但二姑娘,几乎所有工厂里的苦力们都这么说。确实,他们每人每年挣一万多,戴尔挣两万多!在美国一年挣两万,可谓“赤贫”,但看跟谁比了。 戴尔是怎么想的呢?谁知道!对二姑娘也确实是黏黏糊糊!他们的关系发展得很快。每个周末,他们都要逛商店、买衣服,上饭馆吃自助餐,晚上还上酒巴。这不就是有意嘛!二姑娘更睡不着觉。她应该顺杆儿爬!是呀,是呀!二姑娘有她的手段。“我爸爸、妈妈说,交往可以,但不能(在一起)睡觉!”二姑娘用英文结结巴巴地说。“我很愿意和你在一起。可我有点怕!” “那当然,我尊重你的想法。我知道你们东方人很在乎这个。”戴尔立刻回答。“咱们要郑重其事。你用不着怕。”很君子的嘛。 “我总失眠,担心。我家里正在为我找男朋友,我也在考虑。” “随你的便。我不在乎。”戴尔笑眯眯。 这是什么话?二姑娘这回真正地失眠了一夜。戴尔一定是在生气。我怎么能跟他说“我也在考虑”呢?可第二天二姑娘肿着肉泡眼上班,戴尔却彬彬有礼地给了她一束鲜花!里边还有一张纸条,“我爱你!” 二姑娘真是受宠若惊。众目睽睽之下,戴尔给她送花,连他的美国同事们都有些惊讶。这不很明白地表明了戴尔的态度吗?打那以后,二姑娘欢天喜地了好一阵,她的“攻势”凌厉,进入了戴尔住的公寓的小房间!人们普遍认为“睡觉”已成定局,尽管二姑娘失口否认。但她说:“我很喜欢他的身体!”这不是很清楚地表明了他们的肉体关系吗? 然而这天二姑娘伤心地哭起来。“被戴尔甩了吧?戴尔又找到别的姑娘了!”不管是幸灾乐祸,还是出于同情,大家都这么认为。 “……他不让我帮他洗衣服。说他的姐姐会料理这些。” 啊?二姑娘还挺真切的嘛!原来是感到戴尔伤了她的自尊心。退一步讲,是觉得戴尔没有和她成家的念头。事到如今,二姑娘成了过河小卒!她和戴尔的交往已有两年,可突破性的进展没有。她在众人面前展现的手段也一般,无非是给戴尔带点儿好吃的,看见戴尔就凑过去,戴尔一开口就使劲笑。戴尔终于给了她回答,“我现在还没有事业,在此之前我不能考虑结婚!” 对戴尔一直信不过的父母这时给二姑娘找个对象,加利福尼亚的一个越南华侨,家庭背景相仿,年纪三十二,没结婚。这不是挺好。那男的很愿意,当即送个大介指作为见面礼。二姑娘那几天戴着明晃晃的大介指,对戴尔不再理睬。人们现在议论的话题是,如果二姑娘和加州的那小子结了婚,发现她不是个处女可怎么办?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二姑娘的态度只是,“加州的那小子太老实!一辈子受穷的主儿!” 事情刚过半个月,二姑娘又和戴尔泡在一起!人们传言,加州的那小子不干。“人家要找黄花闺女。” 一晃三年,戴尔忽然要去底特律。他父亲在那边一家塑料厂投了资,当了副懂事长,儿子便想投奔那儿。关键的时刻终于来临。戴尔走的时候,二姑娘的模样真可怕!哭成烂桃般的眼睛肿得睁不开,脸也肿胀起来,鼻子都用手绢擦破,说话象得了重伤风,“三年了,三年了!”没完没了地哼哼。那意思好想戴尔和她分手了。厂子里的人们关心的是,二姑娘有没有打过胎? 人们还在幸灾乐祸,戴尔又从底特律杀回来。那两天二姑娘上班,他苍蝇似的围着转,十分殷勤。可那位冷若冰霜,看都不看戴尔。这可是大家都看到的。糊涂了吧?惊愕之余,胡乱猜测道:“戴尔勾搭的姑娘把他甩了,所以他又回来找二姑娘。” 接下来的是戴尔和二姑娘大张旗鼓地订婚。从事后二姑娘拿来的照片来看,订婚仪式好不隆重。戴尔的父母都光临,二姑娘一大家子人也个个笑逐颜开。二姑娘一脸的得意。持续三年的“战役”迎来辉煌的结尾。看“戏”的人们都没了情绪,恨恨道:“长久不了,到时候就得把她甩掉。” 戴尔订婚结束就又回了底特律。有那么小半年,二姑娘愁眉不展,工间休息时,也不忘了给远在底特律的未婚夫打个长途电话,情切切,意绵绵,人们又觉得有热闹看。正在此时,戴尔赶来和二姑娘结婚。更隆重啦!东西方结合就要有东西方的味道。先在天主教堂找牧师证婚,后去中国餐馆大摆宴席。随后二姑娘随戴尔双双飞走,燕尔新婚。厂子里的人们只有直勾勾盯着二姑娘家人拿来的照片,欣赏结婚场面的气派,真令人羡慕。二姑娘一身白纱裙,戴尔笔挺的白色礼服。嘿!人靠衣服,马靠鞍。这么一打扮,他俩的“卡通”味道少多了。所有的人都叹口气,“什么人,什么命。傻人就有傻福气。” 事隔两个月,圣诞节刚过不久。二姑娘忽然出现在车间里。她是的回来干活。见到熟人,开始还掩饰一下,说底特律那边没有朋友,自己感到太孤单,所以回来住几天。一问到她的婚姻,二姑娘强颜欢笑,“好极了。他对我很体贴。”但人们还是意识到她的婚姻出了问题。哪有结婚才两个月就感到生活很寂寞的?八成是被戴尔蹬了。没准是什么性虐待吧? 不,不是这样的。不久,二姑娘的妈妈吐露了真情。她在底特律以泪洗面的两个月,是因为戴尔没有和她同房。那戴尔准是和别的姑娘睡的。不,戴尔“睡不了觉”!他不行!他不是个真正的男人。“他把我给骗了!”二姑娘大哭。“他现在说他最讨厌那事。他从小就讨厌!” 啊?!!那他还结婚?戴尔该去医院看病。 说什么都太晚,现在该怎么办吧?离婚!这是二姑娘的想法。很简单,结婚就是一对男女的事儿,既然戴尔不是个真正的男的,还保持这婚姻干什么?她父母反对。离了婚就在家里住一辈子?这以后谁还要?“戴尔虽然不能生孩子,他也不会和别的姑娘乱搞呀?你就忍了吧。” 二姑娘在全家人的反对下返回底特律。可没多久又回来。她还是希望离。不能生孩子就算了,可戴尔牢牢地把持着家庭收入,任何事情二姑娘都没有决定权。戴尔说:“我花我挣的钱,你不满意咱们分着过。”这下二姑娘家的人们可不干啦。 “这结了婚就是一家人,还说分着过。这不就是要散伙吗?” “戴尔乱花钱。有多少都花光。二姑娘跟他能过什么好日子?” “跟他离(婚)!叫他赔钱!” “订婚、结婚的时候咱们花了多少钱?他家里一个钱都不掏!” 好吧。离婚容易,这财产怎么分?请律师,打官司。这上法庭的日子拖了又拖,二、三月份递的状子,八月底才轮到。法庭上,戴尔根本没来,缺席判了。离婚双方同意,因为没有孩子,事情变得更简单。二姑娘家说戴尔骗人一事,公诉人私下里就把他们止住。“你们证据不足!同时对们争财产没意义!” 那财产呢?戴尔没有什么存款和债券之类的东西。有辆汽车,是分期付款的,刚付了一年。四年后车的原值才能付完。还有点家具等。按惯例一人一半吧。 这不等于说二姑娘什么也没得着吗?可戴尔真的什么也没有呀。难到戴尔的父母也不管?他们儿子骗人家黄花大闺女,离婚时分文没有?这律师费还花了好多呢!但这案子已结束。人家翻了条文,按照法律把这案子断了。谁也不该谁的,谁也不欠谁的,“上帝面前,人人平等”。 二姑娘灰溜溜,不声不响地又回到厂子里干活,是不时地摇头自语,“我的命为什么这么不好呀?” 人们又议论,“早就看出来戴尔不正常。其实这样也好,要是戴尔跟条大色狼似的,让二姑娘生几个孩子,再把她给抛弃,她到哪儿哭去?” “哟!看你说的。戴尔是个色鬼会找二姑娘这样的人?可他明明知道自己不行,为什么还要结婚?” “二姑娘也是,三年时间怎么就没看出来戴尔不正常?” 她父母气得半死。“咱们外国人没地方讲理!‘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可在(美国)这儿,他们(美国人)不讲理!欺负人!他们坑了我们多少钱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