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的天气性格很鲜明,记得刚刚才感觉这里春意盎然,这几天忽然就很坚决地热了起来。四处可见的黄色雏菊,马上收起花瓣儿,撑起小伞随风播种。狂蜂浪蝶没见着,倒是热风劲了起来,殷勤地卷着各种花粉四处扬散。花粉不仅每天糊住了窗户,车身,还糊住了我的眼睛灌满了我的鼻子,让我像害了某种病,一天到晚泪眼朦胧喷嚏连连。
我在德国尽力地学会了几乎所有的礼节,只除了一样学不会,那就是他们可以将喷嚏硬憋回去!德国人用手捂住口鼻,不知怎么一憋之后,只发出无伤大雅的一声,喷嚏就算打完了,然后周围的人马上就说上帝保佑!然后打喷嚏的人道谢!我平日很少打喷嚏,但若要打,总是打得惊天动地,痛快淋漓。过去在德国当然曾经吓到过人的,但毕竟不是屡犯,我也不以为然。尤其人生苦短,能无端这样痛快地大吼一声舒服得很,又是来得及掩住细菌喷洒的,不会央及他人,而己倒得了快感,何乐不为!所以打完喷嚏的我总是笑嘻嘻地。但是现在我是完了,我简直是一个粗鲁的乡下人,因为只要出门,我就随时随地在不可控制地,放肆地打喷嚏,有时还是一连串的,惹得街人侧目,我很尴尬。有时我在想,出门前要么打扮漂亮些,被吓到的人可能会比较容易原谅一个漂亮女孩儿,可又一想,他们也许会问,这么纤细的女孩子怎么声气比我们的德国胖母牛们还大?还不多看两眼?他妈的,都是倒霉的花粉闹的!什么时候下雨呢?
德国的太阳难得出来,天一晴,五颜六色的花在阳台开出来,花花绿绿的人也出来了。德国人都认为给太阳晒黑很美,冬天甚至出钱到健身房,躺到形状像棺材一样的紫外线箱里将自己烤黑。夏天为了尽情享受阳光,德国人回了家,往往换了游泳衣或是尽量只遮住万分重要的部位,将自己晒在阳台上,可惜很少见到苗条可人的身材。白色的沙滩椅上,一滩一滩的肉在太阳下渐渐变红,旁边更烤着油乎乎的肉做晚餐,家家青烟袅袅,肉香飘飘,一时间搞不清是人烤熟了还是肉烤好了。四处可见晒了太阳的人们,白人给晒过之后,皮肤会先变成红色,然后才会有浅棕色出现。我不明白好好的金发蓝眼粉白脸儿,非要给晒成红脸斗鸡似的走来忙去,有什么美的?
其实德国的夏天是很美的,街道本来就十分干净,配上疯长的绿树绿草和花儿,映衬着童话似的尖顶小房子,太阳从清晨就将一切照得透明清晰,晚霞到晚上九,十点钟才会出现,各色的人也因为阳光而笑容满面。然而盛夏美景中的我欠缺着某种心情。
记得有一年,也是盛夏的一天,我出差兴趣大发选了坐火车。多年没坐火车了,发现国内那个车站虽然建筑得十分漂亮和现代化,里面内容还是换汤不换药!站里空气极其污浊,满当当的人群或站或躺或坐,仅有的空间里还充塞着大量的行李,混杂着破纸塑料袋果皮和痰迹。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我没有吃午餐,我的车还晚点了,而且并没有准确发车时间,我就得坐在笨重的行李箱上这么熬着,还得注意听服务人员声嘶力竭地通知,免得错过乘车!两个多小时,在这样嘈杂肮脏气闷的环境里,我几乎不可以呼吸了,浑身的汗流成了小河。等到终于可以上车了,我们一大群乘客却被一个笨蛋工作人员领错了站台,人群夹带着我和我的大箱子,连滚带爬,忽隆冲到这个站台,又忽隆换到另一个站台,到了终于可以坐定的时候,我已经差不多散架了。我是想说,如此这般的一个盛夏之夜,我有着全部的理由加入所有其他人烦躁,抱怨,咒骂,火气冲天,但我没有,因为我有着某种心情!那种一如清凉小溪般平稳流淌的心境,那种安静和满足,那种游离于自身之外的快乐,并不受周围环境的影响。
由于我欠缺着这种心情,那么德国是否美我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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