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班都吓呆了,一动也不动。佩里尼低头在点名表上,狠狠地做了个记号,然后改点坐在慕尼左边的人起来讲解案例。为了增加同学的压力,法学院的教授在发现有人没准备之后,通常会故意再挑邻座的同学作答。即使态度温和的马恩,也采行这种方式。用意在告诉你,如果偷懒,邻座的同学会跟着倒霉受害。因此,不准备功课的后果,除了当众的耻辱之外,还会多一份同侪的鄙视。这可说是苏格拉底法带来的连坐酷刑。
“幸运儿”齐玛曼缓缓起身,含糊不清地解释个案。他跟在座的其他同学一样,吓得喘不过气来。
“他说了些什么?”有人小声地问。
“没什么可听的。”佩里尼厉声地回了一句。然后,不顾还在说话的齐玛曼,迳自拿起座位表,边环顾四周,边对缺席者画下记号。
痛苦的一小时终于过去了。佩里尼把点名表夹在手臂下,对着同学怒目而视。
“我本来要讲更多的,”他说:“但是,看看你们的准备如此不足。”说完,没好气地快步离去。
大伙儿跟着安静地走出教室。对于这个局面,我不知道该怎么想。与安娜一同前往侵权行为课时,正好跟葛利格并肩而行,于是介绍给安娜认识。
“你觉得如何?”我问葛利格。
他耸耸肩说:“我想,佩里尼是气疯了。”
“你会觉得不舒服吗?”
“还好,”他回答:“慕尼应该很清楚被逮到的下场。”
“哎呀,你才刚从海军退役,”我笑着说:“早已经习惯了,对吗?”但是,整件事并不因为玩笑话而烟消云散。我知道自己的想法,于是脱口而出:“这是不对的,非常不对。一个老师不能如此对待学生。哪里也不行,更别说在140个同学面前。”
显然,我不是唯一对这件事感到不满的人。在侵权行为上课前,琳茜决定鼓吹同学采取行动。她二十几岁,黑黑瘦瘦的,是哈佛法律学生会与法学院女联会中最活跃的份子之一。
“我希望对刚才契约法课发生的事有意见的同学,能够在课后留下来几分钟,大家做个讨论。”她说。
侵权行为课结束,等吉格曼教授离开后,伟德、读书会成员凯尔和琳茜共同走到教室前头,主持会议。事实上,有超过四分之三的人留下来。大多数同学都很生气,不断听到有人高声抗议,佩里尼不该把我们当成不懂事的小孩,老是以严词恐吓,还定些不通情理的规矩。我们应该借此事件,把心中的不满传送出去。
也有少数的人为佩里尼缓颊。纳德表示,这只是一个好老师偶尔犯下的错误,应该可以原谅。另外一些人,觉得这是慕尼与佩里尼两个人之间的事,无须过度渲染。慕尼本人就是其中一个。
“我不希望大家有什么举动。”他一再地说:“我犯下的错误,应该由自己来承担。”
尽管如此,大多数同学还是不愿善罢甘休。凯尔认为,这件事已经严重影响了大家的心情,每个人上课都将如坐针毡,深怕遭受同等的待遇。
接下来,同学们热烈讨论,该采取怎样的行动比较恰当。有人建议,星期一时全体罢课;有人提案,每个同学都写张条子,告诉佩里尼我们统统没有准备。最后的结论是,大家共同递交一份抗议书。信的内容,由凯尔、琳茜和伟德负责,但有兴趣的人都可以参与起草的工作,并且隔天还要经过全体同意才算数。
会议结束前,我和安娜悄悄地离开。我排定的口头辩论时间就要开始了,赶紧往举行的地点庞德大楼前进。在路上,边走边回想整件事的经过,以及同学的反应。坐在教室后方,看着会议的进行,到现在我还不确定自己真正的看法。
安娜突然开口:“你知道吗?我不觉得事情那么严重。”她说:“佩里尼的确很无礼,不应该用那种方式跟慕尼讲话;不过,也没那么可怕嘛。”
我惊讶地看着她。“亲爱的,”我说:“你难道没看到他注视慕尼时,眼中的恨意吗?”
“但是,那不就是你们口中的佩里尼吗?我几乎每晚都听你提起,佩里尼好凶,佩里尼好跋扈等等,不是吗?”
想了想安娜的话,或许也没错。从局外人的观点来看,的确如此。但是,就身陷其中的我们而言,事情没那么简单,中间夹杂着压力、不确定感、个人尊严,以及未来前途的束缚。与佩里尼正面对决,想起来是个挺吓人的场面;不过大伙已经准备反击了,而现在正是个好时机。
“亲爱的,我想你很难了解这种感受的。”我告诉她。
她点点头,同意这是很有可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