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种控制求胜心的方式,就是拒绝承认。很多同学挂在嘴边的,尽是如何不在乎成绩,如何不关心老师或同学的看法(我恐怕就是其中一个)。这些人,大多和海伦一样,喜欢把自己感受到的竞争压力,归咎于别人。
但是无论怎么说,几乎班上所有同学都是好强的竞争能手。这种本性,是让我们能够聚在哈佛法学院,而不是其他次等学校的主要原因。并且,事实上我们在这儿受的训练,也是在为将来竞争性超强的行业做准备;走进法庭,一旦陪审团或法官宣告判决后,赢家与输家马上揭晓。对大多数同学而言,达尔文式的竞争环境,造就了我们的成功与喜悦;争强斗胜的性格,不是说改就改得了的。
吊诡的气氛随时可见。走廊边、餐桌上、体育馆内,各种非正式的聊天场合,你会发现自己成为被注意的目标。别人用某种角度把你放大来看,你也免不了如法炮制。更别说在课堂上,老师一丢出问题,140个同学都在准备,人盯人地注视对方,不管承不承认,求胜的竞争本能马上激发出来。
应付之道,除了自欺欺人一味否认外,就是努力把真才实料搬出来,用好表现求得光荣的名声。但是,唯一有权力承认同学表现的就是教授,难怪每堂课结束时,都有一大批人(往往是同一批人)挤到讲台前,争着与老师讨论功课。当然,最容易赢得老师青睐,留下好印象的,还是在课堂中回答出艰困的问题。渐渐地,你会发现有一小组的人特别积极,几乎每堂课都抢着发言,希望展现出比其他同学更高的知识,以及随时能与教授对话的胆识。克雷莉莎就是其中一个。23或24岁的女子,刚结束一段不幸福的婚姻,高挑的身材,外表出众,穿着时髦,非常引人注目。每次找到机会发言,都是高分贝的长篇大论,神情激动,
像是参加辩论比赛。卡霖或许受到第一节课被佩里尼抽点而表现优异的鼓舞,接着好几堂课都连续听到他的声音;另外像我读书小组中的工程师山帝,也是个善辩高手。再过几周,更多的发言常客将陆续出笼。比较夸张的是,一些从州立大学出身的家伙,或许早习惯于大班级的课,已经钻研出人群夹缝中的成功之道,即使没被教授点到,也迫不及待吼出心中满意的答案。
在课堂中汲汲求表现的同学,虽然名目上常受到其他人的赞扬与钦羡,私底下却是许多人怨恨轻鄙的对象。
“我真是受不了克雷莉莎。”一天,从别人那听到这样的评语。“真难想像,我还得忍受她一整年。你瞧瞧那个声调与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在听歌剧呢。”
史帝芬也转述给我类似的回应:“课堂外的克雷莉莎是满好相处的,但是一进入教室,她就是我们梦魇的开始。”
爱说话的家伙愈来愈惹人厌。他们总被视为是自我中心、争名夺利的爱现鬼。
感受到这种气氛,我实在很矛盾,是否该乘胜追击,继续在佩里尼的课崭露头角。踊跃发言的利多面,明显可见。法二、法三的学长学姊早已警告过我,如果不想被抽点,最好多举手。况且,在这么大的班级上课,要时常开口说话,才有参与感。但是,跟着别人争先发言,只为赢得老师注目,实在太幼稚、太小家子气了。再加上,现在同学对好言者的敌意与日俱增,搞不好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牺牲也未免太大了。如果常常发言,但讲出的话平庸陈腐、了无新意,或是更糟的,错误频频、漏洞百出,哪还有脸见人。
现在,我常对那些好言者的讲话内容感到不耐;想想,要是别人也如此看我,怎么办?种种担忧,让我十分犹疑;尽管如此,我还是尝试再发了几次言。虽然没像克雷莉莎、卡霖、山帝等人那么夸张,偶尔也是会传来批评我的耳语。这个进退两难的困境,一直伴随着我。究竟是要开口,还是闭嘴?究竟我心里的答案是对,还是错?每节上课,一旦脑子出现了想法,同样的困扰就产生,一直到我,或别人把类似的想法说出,才稍微告一段落。
这种迷惑似乎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我还是忍不住跟奥布瑞提了一提。到目前为止,他发言的频率和我是差不多的。
“每五堂课发言两次。”奥布瑞马上给了我明确的答案。据他透露,这是考虑各种心理状况与情绪反应之后,精心计算出来的公式。
很难想像奥布瑞是认真的,但他煞有其事地频频点头,我还笑着嘲弄他几句。结果没想到,从此以后,我竟然也跟着按照公式,计算起自己的发言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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