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机就来自于刚才和我们接头的小伙子晓蒙身上。他从温州乡下偷渡来法国,是来投奔叔叔的。我在他叔叔高老板的制衣工场里第一次见到他,那已经是1995年的事了。制衣、餐馆,是法国的温州社团最主要的行业。全巴黎大区至少有数百家温州华侨开的制衣工场,任务就是将服装批发公司裁剪好的布料缝制为成衣。温州移民社团的一大半成员,也是以替制衣场打工为生。高老板来法国已有十来年,有合法身份,他的制衣工场开在近郊,是合法的,手续齐全,四五十平方米的场房设在一层,一目了然,五六个正在踩缝纫机的工人也都有居留证。
高老板给我端来杯咖啡,盯着我的眼光透出神秘和得意,问道:“我这儿还行吧?”“还行。这么几个工人,你都申报,每个月能赚多少钱?”“这么几个工人?想不想看看?” 我当然不会反对。高老板让一个工人挪开,掀起地上的地毡,又掀起一块盖板,露出一个入口,有楼梯通下去,里面透出灯光,原来我的脚下别有洞天。
地下室和上面差不多大,墙角上一道粗粗的金属通风管,解决了这个密不透风的空间里七八个工人的呼吸问题。他们时不时说笑,但手脚从来不停,缝纫机声此起彼伏。这七八个工人,全是没有居留证的黑移民。高老板把他的侄子晓蒙介绍给我,告诉我他刚来法国。
20多岁的晓蒙长相很帅,身体强健,脸颊上有道一厘米长的伤疤,是刀子留下的。同类的伤疤在他身上还有几处。他很乐意谈他的过去,以自己在老家打架出名为荣。他不仅不通法文,连汉字都识不了几个,他小学都没毕业,很早就在老家的村子里东游西逛,而且,经常卷到与邻村青年的斗殴中。他爸爸在老家的江边做翻修船舶的生意,找到旧船翻修时,就会雇十来个工人,并不需要儿子作帮手。儿子在外面游手好闲,呼朋唤友甚至打架斗殴的嗜好成了父亲心头的忧患。他听说温州人到了法国只有老老实实做工,而且赚了钱很快就能自己作老板,便认为儿子的前程在法国,于是凑足了一笔钱,送晓蒙偷渡到法国,托付给自己的兄弟管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