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里,我们驱车到日德兰岛拜访朋友,在丹麦第四大城市奥尔堡市逗留了一个晚上。仅仅一个晚上,最值得一看的是什么呢?朋友不费丝毫踌躇地领我们去了处女街。
处女街不长也不宽,大概有点像北京隆福大厦旁边的步行街,却非常热闹,而且极有特点。这里找不到别的店铺,两边无一例外密密麻麻地排满了酒吧,更有许多酒吧把桌椅摆在店外的阳台上,再张起一支阳伞,显露着浓郁的欧洲风情。
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来钟了,太阳仍高高地挂在天上,这是北欧特有的景致。冬天时,下午两三点钟天就黑了,人们不得不蜷缩在壁炉旁看书、抽烟斗;而夏天,时至深夜,太阳仍然流连不去,静静地,宛若一枚熟透了的红桔挂在天边。珍惜阳光的北欧人把一条小小的处女街舞弄得充满活泼的生机和人情。一簇簇蘑菇似的阳伞下坐满了手持酒杯的男男女女,这是丹麦人的习惯,并不多要什么饭菜,一杯啤酒在手便可打发半日时光。
我笑问朋友:此处何故称为处女街呢?似乎并无处女之羞涩纯情,倒有些吉卜赛女郎的热情奔放。
朋友说:你想得有趣,还真把我问住了。他搔首想了想,说:也许是因为青年人常来这里闹婚,告别他们的青春时代吧。
哦?我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问:怎样闹婚?
这是丹麦和北欧其他国家的一种习俗,结婚之前,新郎和新娘的朋友会在周末把他们带上街头,强迫他们搞一些恶作剧,尽情嬉闹一番,以向独身生活做个了结。朋友对我解释。说话间,他兴奋地用手一指,说:巧了,你自己看吧。
果然,街头拐角处一群男青年正在拍手喊叫,还有人吹着口哨。凑近一看,一个小伙子被铁链拴在一截石桩上,他身上穿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褴褛不堪的衣衫,胸前挂一纸牌,上写:“明天我结婚”几个大字,脚旁是一个大肚子水壶,里面装满了酒,他半是兴奋半是无奈地隔一会儿呷一口酒,看来不喝光那壶酒,他的同伴是不会开恩赦免他的。
没有想到,转过街脚迎面又碰上一伙闹婚的姑娘。我猜是那个小伙子的未婚妻,朋友说不是,因为他们通常不会选择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姑娘的确比小伙子要温柔浪漫些,她们给新娘套上一件古旧的衣裙,戴一顶窄檐软帽,大概是从哪位曾祖母的衣箱里翻出来的。新娘的任务并不比刚才那位新郎轻,她在伙伴的簇拥下正在推销一大口袋过期的刊物。口袋挂在脖子上,好似旧时老北京兜售香烟洋火桂花糖的小贩,她的左手还举着一个硕大的蛋卷冰淇淋,但是不把杂志销售罄尽,她是一口也不许吃的。没人要的旧杂志五个丹麦克朗一本,价格是贵了些,所以那个蛋卷冰淇淋坚持不了多一会儿就在夕阳下滴滴答答化了开来,弄得姑娘满手黏糊糊的,好不狼狈。但是肯出五个克朗的人也不是一无所获,那位新娘会给每位购买者送上一吻。陪我们前去的朋友为了凑趣,掏钱买下一本,却出于东方人的腼腆不好意思受那一吻,不料素以开放著称的丹麦姑娘们不依不饶,硬让二人接了一吻方才罢休。
在一片友好的笑声中,我们继续向前漫步,有好客的丹麦人向我们举起酒杯致意。在这样的气氛里,人们的心不能不陶醉了,夜晚的处女街像一个真正的姑娘一样天真烂漫地袒露在温煦朦胧的阳光下,充满了热烈、温情与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