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我进了一次逼债公司
2002-07-16 19:21:58
来源:[
就业与出国
]
|
在国外,除了经济上不断增加的压力外,其他方面的压力也开始增大;于是,我们在一家华人报纸上登了一则广告。
一天晚上,忽然来了一个电话,是一男子的声音,听口音是广东人或香港人;他问我做不做口译,我知道我自己的听力和口语能力应付口译还很是困难,所以我说没有口译服务。他连忙解释,不是什么专业的内容,也不是会议,而是让我跟他到一个政府部门去填一个表。
我一想政府部门填表的口语翻译当然没有任何问题的,于是我便说:“你怎么付酬?”其实这种问题不应该是我问的,因为我是刊登广告的人,应该是顾客问我的价格;但当时对于多伦多的口译市场价格,我一无所知。还是这个人主动告诉我,现在都要30元,他也付30元。我问他,是什么政府部门?有多远?他告诉我路不远,他开车来接我,但那个政府部门叫什么他也说不清楚,反正我到了那就知道了。
他看我没有再反对,便告诉我他姓聂,并告诉我一个电话号码,说是那个政府部门的,要我第二天先给那个部门打个电话,讲一声他要去了。我问他家的电话号码,假如有什么变化以便和他联系,他说他是在他朋友那儿打的电话,他会主动再打电话给我。在电话中我听出他很交际,而且对我不反对去给他翻译带有感激之情,于是便没有多想。第二天一早我便先给那个部门挂了个电话,告诉对方聂先生今天上午将去他们那。对方只是强调了一下:一定要来!到了约好的时间,我来到路边;小聂开的是一辆崭新的韩国产白色现代牌汽车。车里面脏的不得了,座位上还有几个喝空的装咖啡的纸杯子。一路上,小聂海阔天空,我想问一下去干什么?他总是把话题叉开。不过在谈话中我也了解到一些他的情况,他从香港到加拿大有7年了,但目前好像还没有工作。
汽车沿着多伦多市中心的一条最主要南北向的高速公路一直向北开。50分钟后,汽车过了北约克区,他还向北开,这时我开始奇怪了。哪有政府部门设在远郊的,于是我便问他是去什么部门?填什么表?他看不讲也不行了,于是便简单的告诉我,他从皇家银行领了一张信用卡,结果透支了一点钱。皇家银行立即让他还账,但他还不起,于是皇家银行便把这个要帐的任务交给了一家公司,现在我们就是去这家公司。
他这么一说我明白了,我们去的是“逼债公司”。在西方社会,有许多人或公司欠债不还,假如将此事通过法院来解决,大多是一次性的审判,假如欠债人硬说自己没钱,或宣布倒闭,债权人可以通过“逼债公司”去帮助自己要钱。
逼债公司的雇员虽不是怒目圆睁,但却都是那种膀大腰远,力大无比的大汉,他们三天两头来找欠债人,并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有意扰乱欠债人的正常生活与工作,欠债人假如设法偿还了债权人的钱,那逼债公司的任务就完成了。由于逼债公司的工作人员要有能力去对付那些类似于黑社会的欠债人,因此其工作人员都身怀“武艺”准备随时和那些敢于用武力来抗债的人较量。以前我只知道有逼债公司,没想到今天我就要陪着一位欠债人去面见逼债人。我的心里忐忑不安起来。
车一直向前开,我脑子却总在胡思乱想。我想今天怎么会被他骗上了这条贼船。然后我又后悔头一天晚上只告诉我同事我要外出替别人做翻译,可就是没告诉同事们记下来接我这辆车的车好,今天我要是失踪了,报案时也能有点线索提供给警察。因为在加拿大,人失踪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怪不得那些大型的翻译公司都不给小聂服务,看来我这个赚外快是不应该的,他要不是骗我说是去政府部门,打死我也不会上这个当的。反正已经到了这里,我也看看逼债公司是什么样的,算是长长见识。到多伦多还没有一年的我,真是一言难尽呀!
按照地址我们找到了这家逼债公司的办公楼。逼债公司在这座大楼的四楼,乘电梯到四楼,气氛马上和楼下大厅里春季温室花园的环境形势对比:这里没有任何花木,墙上没有任何油画或装饰,我心里顿时又紧张起来。
接待柜台的礼仪小姐是一位高个子白人,她没有表情的问了小聂的名字,约会时间和约会人,然后按了一下办公桌上的一个按钮。她用对讲机告诉对方,小聂已经到了。对方的声音十分粗壮,他告诉接待小姐,让我们等一会。作为一个女同志到这种地方,我心想“完了完了”。接待室里即没有沙发也没有茶几,更没有报纸杂志供等待的客人阅读,只有一排金属的扶手椅,我们俩都做下来,一副等待审讯的样子。我看看表,比约会的时间晚到了接近一个小时,我想“可能召见我们的人正在接待别人,也可能是故意整我们,惩罚我们不按时赴约”。正想着,一位个高1。90米以上的非常壮实的黑人走了出来,他问是不是聂先生来了,我们赶快回答“是”。我们跟他进了一间办公室,办公室内有一张非常大的不带抽屉的桌子和3把椅子,这室内陈设就像是警察局的审问室,他示意我们坐在他的对面。他在桌子上放了一本厚厚的文件夹,然后准备和我们谈话。我一想“他们千万别把我当作是小聂公司的人或朋友”,所以我立即抢先表示,我是小聂请来翻译的。这时他明白了我们两人的关系。他开始问话……
“你在信用卡上欠了皇家银行1.1万元,你知道吗?”
“知道,皇家银行3个月前通知我了。”
“你一共有几张信用卡?”
“只有这一张。”
这个黑人的眼睛几乎一直盯着我问,只有讲特别长的句子时他才稍微看小聂一下,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企图,我只知道我按照他的口吻给小聂翻译。他的一双手真大,那支钢笔握在他的手里显得特别小,有点滑稽。我想他这一拳头要打过来的话,可真够人受的。他瞪了小聂半天又接着说:“欠债要还钱,假如你明天能还上7000元,这个信用卡马上就可以用。”“我没有这么多钱,能不能每月先还一百元?”这位黑人冷笑了一下,大吸一口气,接着说“那不行,你知道吗?一个月100元就连利息都还不上,所以你要想办法,找朋友亲戚借。”
“我没有亲戚,朋友那里也借不来。”
“你有没有汽车?”
“没有。”听小聂说没有汽车,尽管我嘴上照他的原话翻译,但我心里可急坏了,老天!你怎么撒这么个慌?我们刚才不是开一辆白色的汽车来的吗?
“没有汽车你们是怎么来的?”那位黑人用更快的语速和更低的嗓音问道。
“我借的别人的车。”
“你有没有房子?”
“没有。”
“那你住在哪里?每月房租多少?”
“我住在政府的低收入住宅里,每月房租200多元。”
“你每月工资收入多少?”
“我没有工作。”
“你太太每月工资收入多少?”
“我离婚了。”
“那你有孩子吗?”
“我有一个孩子。”
“你家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我没有电话。”
这位工作人员问话一句接一句,我翻译时也只好随着他的语速保持很快的节奏。所有问的这些问题,这位黑人工作人员都记录在一个表格中。然后他说:“信用卡的利息是很高的,所以你必须有一个还钱的计划,目前给你两种选择,第一是仍然保持信用卡,在一周内还上5000元,然后每个月至少还1000元以上。”“第二是宣布个人破产,但下个月还好还上1000元,然后再分10年还完,每月也要还近200元;但宣布破产后,你以后很难再贷款买房子,没汽车,而且也成立不了公司,并且在7年以内不准再申请新的信用卡,因为你的信誉破产了。加拿大所有的银行都会查到你的档案,我希望你最好不要选择破产。”“你3天之内主动打电话和我联系,告诉我你的决定。假如3天之内你不做出决定,第四天我还会要你来的。”听他这口气,就像是警察在教训犯人。我心里一个劲的说:“没问题,没问题。”我就差点没有点头了,那钱仿佛是我欠的一样。
平安的离开了这家逼债公司,我顿时感到松了一口气,外面的空气很好。我猜想小聂这时候的思想压力可能够大的,但和他交谈,他远不像我想的那样。他只是说:“要是这事放在银行就好说了,可银行为什么非把这事交给这家公司,人家也有欠银行的钱,但都没有逼这么紧;皇家银行就是不及别的银行,又要宣布破产,还要还钱,哪有这个道理?”
皇家银行是加拿大资产最大的一家银行,而且也是经济效益最好的一家银行。银行与逼债公司的结合,是银行避免呆帐和资金流失的一种措施,银行肯定还要付逼债公司佣金,所以逼债公司都对债务人逼得很紧。在国内,国外我还是第一次到逼债公司,我想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机会来逼债公司的。小聂打开车门,我们上了车。我默默地想,这个小聂不仅是不守时的人,还是一个撒谎的人。首先骗我跟他来,然后肯定也对逼债公司的人说了不少假话。现在翻译的事情都做完了,他压根不提付我报酬的事,虽说他很难,可我在外容易吗?我也要吃饭的。
正说着,他把车开到一个加油站旁边的小停车场停下来,他要我在车上等以下;我看他从加油站房子的侧门进去了,我推测他可能是去找某个熟人商量对策,或者去借钱。看他半天没出来,我直后悔,这时间耽误了多可惜,我当初真不应该答应他这件事。正在这时,他从那个小门出来了,用一个纸托盘端了两杯咖啡,还拿了一个纸包。进了汽车,他递给我一杯咖啡。经过前面的一番折腾,我也渴了,而且,既然没有报酬,我再不喝咖啡,那不整个就是义务劳动,所以我也就不客气的接过咖啡。他又从纸包中递给我一个蛋糕,对我说:“我早晨起床晚了,没吃早晚就出来了。”他三口两口的结束了他的“早饭”。然后从口袋里掏出30元给我,并说声“谢谢”。他没拿出钱时,我心里总是惦记着那30元钱,现在反而不好意思了,因为我刚才还把他猜测成一个不付报酬的无赖。接下了那30元,并告诉他,我马上要出差,不在多伦多,假如有什么事还要翻译的话,不要再找我了。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我实在不想再卷入得更多。
有了这一次去逼债公司的经历,我就比较留意加拿大个人与公司倒闭的消息。据加拿大政府部门统计,从80年代末期,加拿大个人与公司破产得指数居高不下,直到1998年这种情况才开始转变。1997年一年,加拿大公司与个人的倒闭总数为9.7万个,公司约占其总数的10%,而个人约占总数90%。我不知道那位小聂究竟是否宣布了个人倒闭,但加拿大一年的倒闭总数约占总数的0.3%还多,不能不提醒人们在经济生活中要小心谨慎。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