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移民成了“问题一族”？

　　伦敦和苏格兰格拉斯哥的汽车炸弹恐怖事件，是自2005年7．7伦敦大爆炸、2006年8．10英美航线未遂爆炸案之后，英国在接连遭遇的第三个“恐怖夏季”发生的惊天大案。而这些恐怖威胁的制造者，或是土生土长的移民二代，或是刚刚进入英国不久的新移民；他们属于截然不同的社会阶层，一是被边缘化的社会底层，二是在主流社会拥有诸如医生等收入丰厚、受人尊敬的职业。他们似乎只有一个共性——均是穆斯林移民，这既暴露了英国移民问题的严重性，也体现出移民政策所处的困境。　　

　　这张7月9日公布的拼版照片显示的是伦敦交通系统未遂爆炸案的4名嫌疑人：29岁的赛义德·易卜拉欣（左上）、26岁的亚辛·奥马尔（左下）、25岁的拉姆齐·穆罕默德（右上）以及28岁的侯赛因·奥斯曼。7月9日，英国伦敦一法庭裁定，参与2005年7月21日伦敦交通系统未遂爆炸案的4名嫌疑人共谋谋杀罪名成立。他们被认定在当时利用总共442升化学物品制造炸弹，企图对伦敦3处地铁站和一辆公交车发动袭击，但这一结果可能类似“7·7”恐怖袭击的计划因所携带炸弹没有引爆而终告失败。

　　移民：“绝对必要”与“问题一族”

　　英国是欧洲吸纳移民最多的国家之一，根据英国国家统计局的统计，到2001年，有8．3％的英国人是在海外出生的，共有490万，比1951年增长了一倍，这还不包括出生在英国的移民二代、三代。其中，印度裔和巴基斯坦裔是人口最多的两大族群，分别有56．98万人和33．64万人。来自非洲、加勒比海地区以及中国和孟加拉国等国的移民位居其后。人数最多的穆斯林移民多来自英联邦国家，他们最初多为二战后英国纺织、钢铁业为补充劳动力短缺而大量引进的外劳，主要来自巴控克什米尔和孟加拉国。2004年欧盟东扩以后，进入英国的东欧移民大量增加，其中以波兰人居多。移民在英国社会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如前首相托尼·布莱尔所言，移民对于英国的经济发展是“绝对必要的”。2007年6月，全英总工会的报告称，如果没有移民工人，诸如餐饮服务业、蔬菜瓜果采摘业、鱼肉类屠宰与包装等行业将无法维系。

　　但移民给英国带来的不只是贡献，也带来了相当多的经济、社会乃至政治难题，其中较为突出的两大安全隐患是移民犯罪激增和恐怖主义威胁上升。近年来，英国的穆斯林族群青年已成为“问题一族”，参与犯罪的人数越来越多，规模越来越大。据英国监狱管理部门的数据显示，1991年至1997年间，登记在册的在押穆斯林犯人数量增加了90％，截至2001年11月，穆斯林在押人数达5000人，占在押犯总人数的7％，大大超出了穆斯林占英国总人口的比例。移民带来的危害性最强、最令人担忧的一点是：他们成为国际恐怖主义组织的招募对象，对英国家安全构成直接威胁。9．11事件后，英国在积极参与国际反恐的同时，也加大了本国反恐的力度，使恐怖分子在英很难得手，但连续三个夏天的恐怖事件表明，通过移民采取行动，已经成为恐怖组织袭击英国的最佳途径，而且难以防备，使英国的移民政策陷入新的困境。

　　提倡文明多元化的融合政策受挫

　　相当长的一段时期以来，英国的移民政策一直追求开放式管理，强调文明多元化。如在公立学校推行多元文化政策，宗教教育必修课程设立了基督教、犹太教、伊斯兰教和锡克教等多种宗教；穆斯林女生可配戴不与校服颜色相冲突的头巾；政府批准穆斯林修建清真寺的申请；穆斯林还可以组建团体保障族群利益。温和的移民政策不仅使英国的移民规模迅速发展，且让移民相当程度上保留了各自的文化与宗教特性，也使他们的组织性和政治地位得以提高。特别是穆斯林族群，在英国的政治影响力日增。成立于1996年的英国穆斯林委员会是其官方代表，经常就涉及穆斯林权益的相关立法展开院外活动。英国下院有四名穆斯林议员，均来自工党；而上院有七名穆斯林。令许多人费解的是，就是在如此条件下，悲剧还是发生了。

　　2005年7月7日清晨8点50分左右，来自伦敦人上班潮流最集中的三大地铁线上的三声巨响将这个金融大都市从天堂抛向了地狱，伦敦遭遇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恐怖袭击。带给英国和世界更大的震惊是，人们突然发现：这些冷血的“人弹”袭击者并非来自境外，而是在英国土生土长的穆斯林，时任首相布莱尔说：“特别让人震惊的是，这些人竟然都是在英国出生并在英国长大的，我想，对全世界承认这一点是尤为重要的。”这一点确实相当重要。在普通英国人心目中，他们都是没有“受过压迫”、完全“融入”英国社会的英国人，但是，近20年英国的养育之恩在短暂的恐怖训练和狂热的宗教感召下不堪一击，他们从英伦的学子转眼就变成了国家的敌人，这让英国人不寒而栗。事后，很多非穆斯林打着“要么爱英国，要么走开”的横幅在清真寺前抗议，数周之内发生了上千起袭击穆斯林的案件。

　　相隔仅仅一年，另一场悲剧又差点重演。2006年8月，英国警方破获了一起针对英美航线的炸机阴谋。捕获的19名嫌犯也全是年轻穆斯林移民，从那时起，研究者已开始用“本土化、年轻化”来总结英国恐怖活动的新特征。

　　这两起事件基本上宣告了英国多元、开放式移民管理政策的失败。如今，英国的移民政策则更多地强调融合，提倡“英国性”。现任首相戈登·布朗就认为，新移民要主动学习英语，争取融入主流社会。他还将加入英国籍比喻为“签署一项合同书”，因此，“应该为社会先尽一些义务才行。当然，仅仅说英语和做义工还只是达到入籍标准的开始”。但是，对于移民，特别是新移民而言，融合不是一蹴而就的，即使在科学的移民引入政策与合理化的管理下，仍需要较为漫长的时间。而且，2005年秋，在欧洲大陆上演的另外一幕——移民问题诱发的法国秋季骚乱表明，移民融入政策也并不容易取得成功。

　　“如果没有移民的帮助，英国的公共服务系统将会陷入瘫痪状态”

　　如果说多元、开放式政策的失败属于移民管理层面的问题，那么高技术移民政策遭遇质疑则表明，英国近年不断修订的移民引入政策也出现了状况。自2003年起，为应对欧盟扩大而面临的东欧移民浪潮，以及国内的人才需求和国际人才市场的竞争，英国内政部开始正式实行高技术移民计划（ＨｉｇｈｌｙＳｋｉｌｌｅｄＭｉｇｒａｎｔＰｒｏｇｒａｍｍｅ，简称ＨＳＭＰ），大幅降低技术移民的“申请标准”，从而使得此类人士移民英国变得更容易实现。2005年7．7伦敦大爆炸事件之后，英国加速了移民政策的调整，于次年3月7日开始启动“五年移民战略”，将高技术移民作为政策倾斜的重点。其中心环节是以“五级结构”为基础的积分制，第一级是高技能人才，包括医生、科学家、高级企业家等，他们不需聘用合约就可在英国就业或自办公司，在英国定居两年便有资格申请永久居留权，并携带家属。第二级是有聘用合约的技术工人，包括在卫生服务、贸易等领域具有相关资质或工作经验的人，如教师、护士等。他们在英国定居五年后可申请永久居留权，并携带家属。第三级是低技术工人，只有在英国急需此类工人时方可入境，如餐饮、建筑业工人等。他们不能携带家属和申请居留，雇佣期满后必须回原籍国。第四级是赴英留学的学生，不能申请居留权。第五级是出于非经济目的的临时赴英工作人员、文化交流人士，如参加体育比赛的运动员、参加音乐会的艺术家、赴英度假者等。他们最多可在英国居住两年，不能申请居留权。英政府希望借此吸引更多的高技术人才，为英国的经济建设与社会生活服务，并可以减少低层次移民带来的社会问题。

　　但令英政府始料不及的是，受惠于此的高技术移民群体居然也出了大问题。在这次事件后的跨国大搜捕中，共有八名嫌犯落网，他们均为供职于英国医疗系统的新“技术移民”，分别来自伊拉克、约旦、黎巴嫩和印度等国。“医生帮”袭击英国的消息一经传出，民众再次哗然。恐怖分子利用移民袭击已使英国防不胜防，而利用医生这样高技术的移民无疑让英国政府的移民政策再次陷入困境。打高技术移民牌是当今欧洲移民政策改革的潮流之举，这些移民中的很多人，特别是医生，确属英国稀缺的人力资源。早在三年前，布莱尔就说过，如果没有移民的帮助，英国的公共服务系统将会陷入瘫痪状态，因为英国医疗系统中，有1／4的雇员是在国外出生的。时至今日，这一比例料已大幅上升。迄今，英政府虽尚未表示要对现行移民积分政策进行调整，但新任首相布朗已承诺，要对将进入或已进入英国的“技术移民”，尤其是医生实施更为严格的背景审查。英国的移民问题发展到今天，已经不单纯是被经济边缘化的社会群体危及社会稳定的问题了，可以说是历史积累的难题在新环境下产生了新的变异。

　　难题：化解两种根本不同、乃至敌对的价值观之间的矛盾

　　在全球化的今天，随着移民数量的增长，如果移民接受国的内外政策与其原有的价值与利益取向产生冲突，势必会导致移民对所在国政府与主体民族的不满，继而易产生行为上的失控。在英国，要实现真正的移民融合，不仅表现在如何保障移民享有平等的就业、教育、医疗等类似技术性的问题上，更高一个层次的难题是，如何化解两种根本不同、乃至正处于敌对的价值观之间的矛盾。

　　作为一个具有相当穆斯林移民规模的国家，英国对中东、对反恐乃至对整个外部穆斯林世界的政策，无异于是国内穆斯林移民，特别是受伊斯兰思想影响较大的人认同英国国民身份难以跨越的障碍且加深了穆斯林与其他族群的隔阂。这或许是英国移民政策的一个结构性问题。对此，英国政府采取了两手抓的办法，一方面加强对极端穆斯林分子的监控和打击，另一方面积极拉拢温和派穆斯林。自伊拉克战争始，特别是伦敦大爆炸发生后，为避免激化与国内穆斯林的矛盾，英政府一直在努力拉近与穆斯林社群的关系。政府要员多次与穆斯林领导人及社区代表进行会晤，强调反恐不是针对某一群体，并要求穆斯林社会在反恐斗争中给予积极合作。新任首相布朗更是强调，“要谈反恐，实际上必须赢得人心”。

　　然而，在布朗上台后的次日，就接连在伦敦和他的出生地格拉斯哥爆发汽车炸弹事件，恐怖分子欲威胁英新政府的政治企图不言而喻。对此，布朗一边强调英国决心“用军事、安全、警察、情报等各种不同的手段与恐怖主义进行斗争”，同时呼吁“英国人民团结地站在一起，保持坚定和坚强”。布朗新任命的内政部负责安全事务的国务大臣韦斯特甚至鼓励英国人相互告密，以应对恐怖主义。